错位囚笼(99)
汤雪双指在苏悬壶天灵、喉结、膻中三处虚点,又喝一声:“天垣为锁,地轴为扃,收!”
苏悬壶胸腔猛地起伏,一线白气从口鼻间逸出。
元神听上,阴阳鱼纹忽明忽暗,发出嗡嗡颤鸣。
白气缓缓成形,浮现出苏悬壶的身形面容——这便是苏悬壶的元神了。
铁横秋怔然,只觉眼界大开:他从未见过如此手段,竟真能活生生将人元神拘出躯壳!
汤雪神色平淡地把元神听递给了铁横秋。
铁横秋接过这铜铃,指腹触到冰凉的铃身,忍不住抬眼看向汤雪:“你是要把这个……给我了?”
“嗯。”汤雪眉眼依旧温润,只是唇色苍白,“江湖路远,你带着它,总会有用得上的时候。”
铁横秋闻言,只觉掌心的铜铃重若千钧。
若在从前,他定会欣喜若狂地收下这份厚礼,可此刻——
“那你呢?”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目光死死盯着汤雪染血的衣袂。
汤雪只是浅浅一笑,未置一词。
他没打算告诉铁横秋,自己是月薄之。
他是月薄之。
这意味着,若他愿意,剑意透指一斩,苏悬壶的元神当场就会灰飞烟灭。
无论什么假死秘术、诡谲阴策……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不过是虚妄。
有道是:一剑破万法。
若有一日,铁横秋也能修成月薄之的境界,便会明白所有的秘术在最强的剑意面前,都不过是纸糊的墙。
而此刻,汤雪又不是月薄之。
他只是一个断臂的伤者,气息微弱,身形单薄。
铁横秋一把扶住了他摇晃的身躯,掌心触及的体温冷得骇人:“汤雪……”
汤雪却笑笑,指着眼前苏悬壶的元神,说道:“你当初只以为焚毁柳六身躯便当高枕无忧,却漏算了他的元神。教他有机可乘,夺舍了乌鸦借机重生。如今,我便教你灭人元神、斩草除根之法……”
汤雪指尖微抬,杀意骤凝。
苏悬壶的元神猛然一颤,慌忙叫道:“且慢!两位兄弟——”
汤雪眉梢轻挑,神色漠然,指尖灵气却未散。
铁横秋嗤笑一声:“您是堂堂药王,我们也担不起这一声兄弟之称!”
“这是什么话?”苏悬壶露出一个略带讨好的笑容,“方才种种皆是误会。我也是被柳六那奸人所控,这才不慎伤了二位。”
铁横秋冷哼一声:“金针偷袭也是他拉着你的手发的?”
“唉!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苏悬壶目光转向汤雪的左肩,“是不是该先替汤雪治伤要紧?”
说到这个,铁横秋果然顿住了:“你有办法治他的手臂?”
“您也说了,我是‘堂堂药王’,‘活死人’都不在话下,更何况‘肉白骨’?”苏悬壶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得意。
铁横秋果然犹豫了:“若能救治汤雪……”
“不用你救。”汤雪抬起手指,“你包藏祸心,我可不敢信你。”说着,汤雪转眼对铁横秋说,“小横秋,行走江湖,最忌和将死之人讨价还价。”
铁横秋一怔。
既是因为汤雪难得一见的狠绝,更是因为汤雪在狠绝里夹着的那一句温柔可亲的“小横秋”。
还未等铁横秋细细品味那令人心尖发颤的亲昵,汤雪就屈起指节,正要出招。
苏悬壶见状,已是毫无平日风度,急得几乎要跪下:“且慢!我还有一个秘密,是关于月薄之的!”
汤雪听得分明,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成了,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但汤雪脸上却佯装疑惑:“莫要故弄玄虚。”
第71章 心疾的真相
发现了汤雪的触动,苏悬壶急声继续道:“月薄之的心疾……并非天生,而是人为。”
听到这话,铁横秋神色大动!
说实话,他本来就觉得月薄之的先天心疾非常蹊跷。
此刻苏悬壶的话,像一块拼图咔嗒一声嵌进了他多年疑虑的缺口。
汤雪指间寒芒未散,声音冷冽:“说清楚。”
苏悬壶嘴角扯出个怪异弧度:“这话,得你们把我带到月薄之面前,我亲口告诉他……”
铁横秋沉沉看着他。
“我说了,我不和将死之人讨价还价。”汤雪腕子微沉,在苏悬壶元神上割出一道裂痕,“现在吐干净,或者,永远闭嘴。”
苏悬壶的元神原本就虚弱,此刻被崩出裂痕,魂火更是风中残烛了。
但他反而变得更加镇定:“你们可以在这儿叫我神魂俱灭。但若是这样,月薄之的心疾就永远不能被治好。”
汤雪神色未变。
铁横秋指节却蓦地收紧。
“不出一百年,”苏悬壶的元神忽明忽暗,“那位惊才绝艳的月尊,就会像一株从芯里烂掉的名贵兰花,在病榻上……一点一点,腐朽成泥。岂非一大憾?”
听到这话,铁横秋几乎心疼得不能呼吸。
他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苏悬壶显然看出来铁横秋的动摇,比起汤雪,铁横秋是更容易撬动的。
他立即把目光投向铁横秋:“我的内丹早被血偃吸了去,修为几乎全失。如今这残破肉身,不过吊着口残气。便是回到百丈峰,在月薄之眼皮底下,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铁横秋望着苏悬壶残破的元神,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杀了他,月薄之的心疾无药可医。
——留着他,却要冒放虎归山的风险。
这个抉择像两柄利刃,一左一右抵在他心口。
汤雪蓦地开口,声音冰冷:“苏悬壶,那我只能当你做出了选择。”
苏悬壶的元神猛地一颤。
他想起了刚刚汤雪给的选择:要么现在吐干净,要么永远闭嘴。
“看来你选择后者。”汤雪眸中寒光骤亮,未等他回神,素手已凌空一划——
铁横秋胸口一紧,未及阻止。
却见苏悬壶大喝一声:“我说!我说!”
声音急得几乎扭曲。
却见汤雪指尖寒光只是堪堪擦过苏悬壶的元神,并未正中要害。
这一刻,苏悬壶也算明白,汤雪是在唬他的。
但也没办法,这种博弈,比的就是这个。
铁横秋也明白过来了:这就跟亡命之徒博弈的时候一样,谁气势更大,表现得更豁得出去,谁就赢了。
混迹市井多年的他,对于这一套也是烂熟于心的。
只是现在……
铁横秋闭了闭眼睛:当赌注变成月薄之的心疾,他连虚张声势的胆魄都没有了。
苏悬壶冷哼着说:“我说出来,你们也未必相信。”
“你先说,”铁横秋冷冷道,“我们再决定信不信。”
看着苏悬壶和铁横秋的立场坚定一致了,苏悬壶便再不卖关子:“当年,罗浮仙子怀胎后变得虚弱,在云隐宗百丈峰养胎。她自感身体不妙,云隐宗的医修却看不出什么来,便传讯请我去替她看诊。”苏悬壶微微凝神,陷入回忆,“待我赶到百丈峰时,她已身中奇毒,毒气尽数凝结在胎儿心脉。”
“这岂不是证明月尊的心疾乃天生?”铁横秋急声问道。
“错。接生之时,我用药王谷秘传手法,将毒素尽数逼至脐带。”他指尖轻捻,仿佛重现当年情景,“脐带一断,剧毒立除。更何况梅蕊族天生神木系灵骨护体,不出满月,那孩子本该痊愈。”
“那怎会……”铁横秋不可置信地呢喃道。
苏悬壶眼中寒光一闪,冷笑道:“是啊,临行前我再替那孩子诊脉,竟发现他心脉间又染新毒。我正百思不得其解,恰在此时,云思归邀我品茶。他问我……”他声音一顿,意味深长地看向铁横秋,“可曾听闻梅蕊族的骨血可入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