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不在树篱外 上(18)
“好。”终于可以说话了,尤里都要憋坏了。
他小心地往旁边缩了缩,避免碰到贝洛。
瓦丽娅说:“司机不能犯困,你陪我聊聊天吧。我看你也憋得慌。”
尤里非常乐意:“确实。我想问一下,关于快餐店的那两个人……”
“唉,我就猜到你要问这个。”
尤里问:“他们是通缉犯吗?”
“差不多吧,你理解成通缉犯也可以,但他们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罪犯,他们懂得关于精灵的知识,利用这些知识做了不少坏事,两人身上都背着人命。”
尤里问:“那我们不用管吗?不用抓他们吗?”
瓦丽娅叹气:“坦白说,抓不住。只靠我们三个肯定不行。从你的描述来看,那两人也暂时不想直接面对我们,这可真是万幸啊……如果正面发生冲突,我们赢不了。刚才是我做错了,我一时激动就跑出去找他们,这样不好。现在我已经冷静下来了。”
尤里问:“我们赢不了?不会吧?有我在也赢不了?”
“你还挺自信,”瓦丽娅笑道,“我不了解你,但很了解他们。他们比那个换生灵小孩厉害多了。”
“你早就认识那两个人了?”
“嗯。”
“以前是朋友?”
“我和那个男的不太熟,只是听说过他一些事。哦,他是个外国人,我查过他表面上的身份,只可惜查不出什么问题。至于那个女人……”
瓦丽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很久以前就认识她了……从一出生起就认识她。”
尤里大惊:“从出生就认识?她是你妈?”
“你有点常识行吗!那个年纪能是我妈?她是我姐姐!”
“哦……那后来呢?”
“他们做了很多糟糕的事情,走向了我们永远不会认同的方向。我姐姐身负命案,而我是警察;金发男人利用精灵伤害别人,而贝洛观察着精灵,保护着人们。我们之间正是这样的对立关系。不难懂吧?就是这么简单。”
尤里双手抱臂,歪着头说:“不难懂,但我觉得没有这么简单。我感觉你省略了绝大多数内容。你又想把利害关系告诉我,又不想说得太细,你的态度就像成年人对小孩说‘因为牙里面会长虫子所以不能吃糖’,大道理是没错,但细节并不对。成年人经常这样敷衍小孩。”
“你真烦,”瓦丽娅咬牙切齿地说,“这事很重要,所以我才跟你说的,我不想隐瞒和她的关系,但我没心情跟你夹叙夹议地剖白,能明白吗?”
“好吧好吧,能明白。”尤里点点头。
尤里已经完全看透了她的态度。他在很多影视剧里看过类似桥段:某个角色明显很不痛快,情绪都挂在脸上了,别人问他你还好吗?想谈谈吗?他永远回答不,我不想谈;如果不得不提起一两句,他就把不愉快的经历轻描淡写,说一句“就是这样而已,没什么”。
又要挂脸色,又不肯深谈,硬汉角色大多如此,都快成一种套路了。
原来现实生活中还真有这种人啊。
第13章 午夜与冥河水母
瓦丽娅从后视镜里观察着尤里:“你笑什么呢?”
原来我笑了啊……尤里赶紧控制了一下表情:“没什么,今天还算顺利,我心情好。”
瓦丽娅说:“总之你一定要提高警惕,别盲目自信。特别是那个黑衣金发的男人,他非常危险,而且他对贝洛这样的人怀有很大的恶意,你一定要当心。”
尤里点点头。
他琢磨了一下瓦丽娅的话,问:“他对贝洛这样的人有恶意?那他对我有恶意吗?对你呢?”
瓦丽娅嘟囔着:“跟你说话真费劲……”
尤里追问:“他是只对树篱村的人有恶意,还是对所有人都有恶意?还是对人和精灵都有恶意?他对贝洛有恶意,那对你姐姐呢?”
其实尤里明白瓦里娅的提醒是什么意思,他并不是抠字眼,只是没话找话闲聊而已。
但不知为什么,瓦里娅沉默了好一会儿。
尤里有点意外,不知道自己的话里是什么戳中了她。
瓦里娅没有直接回答刚才的问题。
她也半开玩笑地说:“总之,听说目前贝洛是你妈妈对吧,你得保护妈妈,你记得这一点就够了。”
尤里认真地回答:“贝洛帮助了我,我很感谢他,但我并没有完全认可他这个‘妈妈’,他只是后妈,我心目中的妈妈早就是别人了。”
瓦丽娅发出低声怪叫,声音中浸满了名为“无效沟通”的绝望。
凌晨两点多,车子开到了树篱村外,贝洛还在睡。
瓦丽娅说要给尤里表演一个神奇的事情。
她用正常音量叫了贝洛两声,又抬高声调叫了两声,贝洛真的完全不醒。
然后她伸手戳了两下贝洛的胳膊,贝洛立刻就醒了。
尤里大呼神奇。
贝洛一开始还莫名其妙,看这两人对视而笑的样子,就明白肯定是瓦丽娅在表演如何叫醒他。
他捏了捏眉心,算了,随便吧。
尤里跟贝洛回家,而瓦里娅不住这里,要开车回城。
尤里指出她这样是疲劳驾驶,很危险的,她说开车不到十分钟的地方就有旅店,她去那住,反正她绝对不会住在树篱村。
尤里想问为什么,被贝洛阻止了。
两人与瓦丽娅告别,进入树篱范围内,走在村内小路上。
这时贝洛才又对尤里谈起瓦里娅。
其实瓦丽娅也是在树篱村出生的孩子,她的家人都是互助会成员,也培养她学习过关于精灵的知识。
但她似乎没什么搞古魔法的天赋,性格也不适合。她小时候就比较排斥这些,越长大就排斥得越严重。她一直不喜欢这个村子,一心向往外面普通青少年的生活。
长辈们都嫌她叛逆,在同辈人里她也没什么亲密朋友。如今想来,她的童年一直被大人批评和限制,生活肯定不太快乐。
中学毕业后,她终于和亲属大吵一架,从此在外面独自生活。
后来她从警校毕了业,正式开始了从警生涯。大约两年前,她遇到了和换生灵有关的案子,又和树篱村互助会的人牵扯到了一起。
一方面,为了受害人,她很愿意尽己所能提供帮助;另一方面,她又非常排斥树篱村互助会。
如果她回到村子里,或哪怕流露出一点点怀念家乡的意思,村里的老一辈就会单方面认为她在示好,认为她多少也有些后悔了,认为她有低头服软的倾向……她非常讨厌被人如此误解,觉得这样十分丢人。
听完之后,尤里评价道:“真别扭,又不是什么激烈的立场冲突。”
贝洛轻轻摇头:“也不能这么说,有的事情还是很复杂的……好了,我们回去吧,我累了。”
尤里心想,你睡了一路了,怎么还累啊……
看来那个取血法术消耗极大,用一次不是闹着玩的。
走在村内小路上,贝洛一直蔫蔫的,尤里却精神得很,不停四下环顾。
夜间的小村落别有一番景致。这里没有大城市的霓虹,抬头就是星光漫天。远看村落是一片黑暗,只有零星几盏小灯,但近看脚下,却也能看清道路。
各家各户门前都挂着风铃,大多数能发光,有些自带电源,也有的靠能吸收日光的涂料。
风铃款式各不相同,有些像倒扣的杯子,有些像捕梦网,还有些是一串串贝壳制成的。
夜色中,各类风铃随微风摆动,远看就像一个个水母。
水母漂在黑暗中,村子如同置于海下。
到了贝洛家门口,尤里特意留意了一下有没有风铃。他离开的时候没注意过。
还真有。贝洛的风铃不是挂在正门前,而是在院内的树上,挂风铃的树枝悬在小径上方,小径连接着院门与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