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不在树篱外 上(117)
较为严重的事故发生时,工作人员的救援并不及时,养父母也没有立刻赶来。
之所以哥哥能活下来,都是因为奥利亚主动停止了攻击。
后来奥利亚死了。原因是机构内其他实验体意外失控,引发一系列连锁事故,奥利亚被卷入混乱中,加速了她的人格崩毁。
她很快就失去了心智,失去了人类形态的躯体。她无差别攻击一切事物,也受到其他实验体攻击,最终因伤势过重,形体溃散并死亡。
事故中不仅有实验体死亡,还出现了大量人员伤亡,财产损失也难以估量。由于无法避免社会力量介入,导致了严重泄密,善后工作极为困难复杂。
后来,种种问题引发了高层人员与幕后资本的剧烈震荡,最终导致“长生果实基金会”分崩离析。
发生事故时,贝洛伯格才十几岁,还不太懂那些大人之间的事。
他没有及时撤离,而是在结构受损的大厦内留了很久,苦苦寻找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当然是奥利亚,另一个是他养父母的亲生子,他名义上的哥哥阿尔托——也就是后来的希锡。
最后他没找到阿尔托,只找到了奥利亚。
很多年过去了,贝洛伯格至今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细节。
奥利亚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了。她先认出了“哥哥”,而且她想杀他。
之后的发展和以前的数次攻击完全一样:哥哥无力抵抗,奥利亚在最后关头主动停止攻击。
她死前倒在哥哥怀里,失去语言能力,只会发出毫无意义的叫声。
奥利亚死前的阶段,模拟出的人类外形大约十岁,比安东小一些。
精灵和人类不同,它们死后外形会溃散,化为灰烬、泥土或液体,溃散的速度存在个体差异。
如果一个人类躺在你的臂弯中逝去,他的体温会维持一段时间,身体也会很沉重,你会继续感觉到他存在于此;而如果你怀抱的是精灵,怀中的重量会陡然消失。
上一秒你的眼泪还能落在她脸上,下一秒,你面对的是一堆怎么看都和“生命”毫无关系的物质。
那瞬间,人的感受会非常复杂,用话语很难形容。
精灵粉碎溶解的模样对贝洛来说并不稀奇,时至今日,他已经见过太多次了。
但精灵崩毁后躺在人类怀中安安静静地离开……这种场面他只见过两次。
当然,他并不想再见到第三次。
平时贝洛会避免回忆往事。如果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就立刻切换思路想点别的,而且切换得很熟练。
但今天不同……今天他无法将奥利亚的模样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贝洛想起了几小时前,极夜在天台上说的那些话:
“你还没放弃啊,还在寻找像那个所谓的‘妹妹’一样特殊的个体?找不到的,当年只是偶然罢了。就像网上的宠物视频一样,小狗的叫声听起来像‘妈妈’,但其实它不会说话,声音只是巧合。”
“不会是偶然,不会是巧合……”
贝洛躺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自言自语着。
“这次也许就不一样了……这次一定可以……”
第75章 防御机制
尤里洗漱完毕,躺在酒店床上,脑子里非常喧嚣。
经历了比较刺激的事件后,容易精神亢奋,难以入睡。至少人类是这样的,可能精灵也会吧。
他一会儿担忧,一会儿惋惜,一会儿又想笑,情绪十分割裂。
过了一会儿他又自省:如果是普通人类经历了今天的事,哪怕不至于到“悲伤”的程度,也至少应该比较低落吧……
就比如贝洛,贝洛看起来比平时低落。他肯定故意克制了,但尤里还是能看出来。
再不然,即使不悲伤也不低落,至少也不该总是想笑吧……
想象力真是个坏东西。尤里睡不着,思维信马由缰。
目前他的笑点已经不是“母子平安”了,新笑点是“医护做笔录”。
离开时他们看到了警车,肯定有人跑出去报警了,估计警方查不出什么合理解释,但还是要查一查的。那么,经历这次事件的医护们会怎么描述经历呢?
尤里脑子里自动生成了几个新闻内容:“便衣消防员怀抱产妇连续跳楼”“一跛脚男子在妇婴医院接受治疗”“医院门口发现大量呕吐物,经化验发现含有高油高糖,且面团未经发酵”……
尤里也总结不出来笑点,总之就是觉得好笑……突然他又醒悟过来,在脑海里斥责自己:“别笑了!”
虽然身边没别人,没人会责怪他,尤里还是产生了一种负罪感。今天明明这么糟糕,为什么我总能琢磨出可笑的地方?这不应该吧……
干躺着会自动胡思乱想,于是尤里决定既然睡不着就先别睡了,起来干点别的,等培养出睡意再躺下。
他打开电视,随便调了个频道,上面在播动物纪录片。
看了几分钟,他想起包里还有泰拉买的薯片,还剩两包,于是去拿了出来打算吃点。
他已经刷过牙了,现在又吃东西……如果是小时候在福利院里,梅拉老师一定会阻止他、批评他。
现在他可以随便吃,他长大了,没人会批评他了,即使是贝洛也不会管这些,而且他不是人,精灵刷不刷牙其实无所谓,他根本不生病,也不会出现龋齿或口腔炎症。
泰拉买了很多薯片,安东一点也没吃到。薯片要么被尤里吃了,要么是米娅吃了,还有大量撒在了医院地上。
不知道警方会怎么分析满地的薯片……产妇和家属带点小零食很正常,逃跑的时候洒了一地也正常,警方会调查这个细节吗,他们会采集样本去实验室分析薯片吗……
尤里想象出了一些画面……实验室里,气场神秘的刑侦技术人员穿着白大褂,用看起来很厉害的仪器分析着薯片,分析结果出来了,该人员眼睛一亮,立刻联系刑警,压低着声音说:“全都是番茄口味!”
尤里“噗哈”一下笑出了声,手里的薯片盒子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他不禁感叹自己的笑点是不是变得太低了,躺着会胡思乱想逗自己笑,坐起来看电视竟然也会,而且想到的东西更离谱了。
在这短暂的“清醒”时刻,尤里赶紧盯着电视节目,想给自己换换脑子。
纪录片是关于花豹的。这会儿演到的情节是:母豹带了三只幼崽,附近有另一只年轻雄性花豹靠近,威胁着这个小家庭的安全,有一只幼崽走失了,它随时可能被陌生豹子袭击,母豹正在焦急地寻找它……
尤里看得还挺投入。最后看到母豹成功找到幼崽,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然后他突然明白了,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一直在琢磨好笑的事。
在看母豹寻找幼崽的情节时,他反而在关注另外两只幼崽。一个是勇敢的姐姐,一个是调皮的妹妹,长得像小猫,眼睛圆圆的很可爱,偶尔做出蠢蠢的动作……他一直在想这些,而不是全程关注母豹如何寻找幼崽。
到最后,母子终于团聚了,他却明显松了一口气,连坐姿都舒展了一点。
如果他只想看可爱镜头,根本不关心幼崽的命运,又怎么会有这种反应呢?
很显然,是大脑启动了某种防御机制,让他躲开不愉快的部分。
他不用主动去想怎么躲,大脑自动完成了这个动作。
想到这尤里又不禁自问:说“大脑”这个词合适吗,我真的有所谓的大脑吗……
接着他立刻意识到,又开始了,这个念头也是在走神,也是防御机制在发挥作用。
他站起来,不知该做点什么,无意识地在狭小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就像出现刻板行为的动物一样。
这时手机响了,他赶紧去接。
不用看也知道是贝洛。不发简讯也不发邮件,直接打电话,他认识的人里也只有贝洛会这样。
贝洛说:“你过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