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如朝日(134)
白眉太监和马脸太监连连摇头。
天下江山姓傅是哪年的老黄历了,怎么还将寝宫里的金丝雀称作“陛下”!
小太监也迅疾反应过来,脸又红又白,梗着脖子叫骂道:“大胆!你、你如何好出来?”
“孤为何不可出来?”肩披朱红梅花大氅的青年眼尾依旧湿润,居高临下扫视偏殿内面目陌生的太监宫女,总算确认这里是梦,微抬下巴使唤众人道:“拿件干净衣裳来,不要赵彗之的。”
众大珰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嗬,翻了天了,如今谁敢直呼赵将军的名讳!
傅润见状,心里既觉得可恶,又想到他身为天子亦不能直言彗之便是皇后,一时心绪重重。
他膝下无子,故不能昭告天下实情,也就是在这个下流龌龊的梦里能与彗之坦然共寝。唉。
赵彗之抱着狐裘追出来,皱眉道:“傅哥,你先穿袜子,这里不是你的禁宫,地上凉。”
太监们见赵彗之现身,悄悄松了口气,都等着瞧傅润的笑话,面上不禁流露鄙夷之色。
至于什么“哥哥”、“你的禁宫”,他们只当是话里暗藏冷锋、以此警告某位昏君老实些。
傅润收紧大氅的系绳,回眸,眉间怒意顿散,自若地抬起一只脚,“小周子不在,你帮我穿。”
他是什么人,从来只有让着他的。
岂有他畏手畏脚按什劳子鲛人话本行事的道理。
眼睁睁瞧着昏君把踩过地砖的脚直接抵在大将军的膝盖处,众人瞠目结舌。
再瞧着一向冷脸冷情来寝殿只为报复式行那事的将军竟无奈地点头,众人惊恐地垂下脑袋。
宫里要变天了。
只是他们没想到变得如此之快:
翌日大朝,将军与昏君同登丹阶,商议西夏犯边诸事。
凡是死谏将军不可为博美人一笑拱手江山社稷的,当天便被昏君——不,该说是皇帝驳斥了一通,旁征博引、学贯古今,掌握天下动向、呵使文臣武将的架势仿佛已在位勤政好些年。
这还是第一天。
话本里的时间转瞬即逝,皇宫里的太监宫女换了一茬又一茬,钉在上书房的千里江山图也换了一幅又一幅,南起沙岛,北至天极,东临鲸海,西面漠土,国库充盈,兵足民富,若非该话本的作者海棠道君实在不曾设想更广阔的地域,不知又会增加多少个行省。
至于原话本的剧情……
傅润既以为过分下流,加之平生最恨受人挟制,自然不肯照着做。
鲛人在暗处看得心焦气闷,抓耳挠腮一番,竟使诈出手干涉,在茶碗里下了点春天的药。
读、读书人的事,怎么能算使诈!
他堂堂鲛族小王子,冒着被逮住度化的危险骗来观音的法宝,难道是为了再看一遍皇帝陛下如何开疆拓土么!这可是他最喜欢的海棠道君的话本啊,若是旁人,他还舍不得送呢。
于是乎。
某日午后,傅润闲来无事,提笔在江西贡纸上写下“孤与将军少年夫妻”几字,喝了口茶。
他无意想起一件事,“彗之,你当年是想篡位的罢。你在长乐宫画的画……哼,这幻境,虽经不起深究,唯独一处我信的——你若做了皇帝,恐怕要逼我戴凤冠披霞帔,再唤你夫君。”
抱剑坐在窗边专心赏美人的赵彗之言简意赅地说:“……嗯。”
傅润一噎,恼道:“这算什么!赵彗之,你敢应!我才是你夫君!你、你是我纳吉下聘娶来的!我平日是让着你年纪小,你次次把你那些脏东西留在里面,我也不曾——赵、彗、之!”
赵彗之低笑,见美人两颊泛起异样的潮红,以为把人惹毛了,正色道:
“我既对哥哥动了心,岂敢再生反心。鲛人编织的这场梦幻,绝非我真心。”
“什么心不心的。”傅润听得面热,稍稍抬头的疑心又沉入幽暗,正欲商量如何破局回归现实,一时只感到口干舌燥,忙喝了几口茶解渴,短短几息功夫,起身时已眸含水色,站立不住。
赵彗之察觉不对劲,当即为其把脉,环顾四周,端详喝完的青花瓷茶碗,“是不是——唔。”
傅润踮脚亲他,又不甘,又不能把他怎么样,哼哼唧唧地说:“彗之,你帮我弄出来。”
“……嗯。茶里下了药。我想不是宫人做的。”
“我知道是哪个……若教我抓住那鲛人,用火钳子一点点烤了它的皮。”傅润喘着气恨道。
躺在海底哼着小曲打算过会儿翻看黄色话本的鲛人打了个寒颤,吐出一大串泡泡。
……
衣衫未褪,绸袴子松松垮垮搭在膝盖弯。
另有一件绣有浅青色竹叶纹的外衫盖在美人的大腿上,遮掩细微的水声与轻吟。
赵彗之既发现梦境处于鲛人的监视之中,不能忍也忍了,只是哄傅润答应回去后补偿他。
至于如何补偿。
嗯。此处省略三万字。
……
傅润没有力气,昏昏沉沉不知时刻,眼前徒然涌入大片大片的正红色。
这里是!
第二个话本:《退婚当天和死对头闪婚了》。
傅润匆匆瞥了两眼大致剧情,一如既往的下流,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哎唷,新娘子可不能叹气啊!今天是你和六少爷大喜的日子!”一道爽利的女声喊道。
可能是残留在身体内的某种惯性所致,傅润下意识正襟危坐。
待看清所处环境,他瞬间黑了脸。
他,傅润,如今坐在一间陈设富丽的婚房的大床上,一屋子梳油髻的妇人冲着他笑。
红枣、花生、桂圆、瓜子。
两位头戴宝红珠翠的中年妇人每笑盈盈捧一把“枣生桂子”撒过来,傅润就握一次拳头。
这个话本又是谁写的?!
为什么他身为富家大少爷,会在被女方退婚之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和女方的表哥成亲?
傅润大受震撼,久久不能冷静。
好在话本里的时间时快时慢,一晃神婚房只剩下他一个。
突然,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轻松推开了。
同样穿着喜服的赵彗之手扶门框,浑身酒气,迟钝地与剥了一地桂圆壳的美人对视。
少年身姿矫健,星目如炬,仓促收回目光,心痒得厉害,决意纵容醉意控制神情,哑声笑道:“娘子。”
不知不觉吃了好些桂圆的傅润口齿甜腻,因气昏了头,又因两分私心,闷闷地应了一声。
等等。
娘子?
傅润睁圆了凤眼,死不肯被赵彗之抱上床就寝,声音打着颤挣扎道:“赵彗之!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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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太冷了,空调只能提供呼呼的背景音QAQ,我腰不好,又完全不能坐在床上码字,我我尽快更完!
第一百零四章 番外(3)
双喜红烛将所有物件都罩上了暖黄的光晕,有时烛火烧得太旺盛,棉芯断裂发出“荜拨”声响。
赵彗之自然是敢的。
何况他见傅润十指纤白攥紧喜帕坐在床沿,蓦地想起两人少时草率的大婚,便心生三分怅憾。
洞房花烛夜,红纱暖帐,灯下美人。
结两姓之好,调琴瑟之音。
与发誓要剥了鲛人的皮的陛下相比,赵将军想的是:还有些用处,离开幻境后可留它半条命。
这里是海棠道君另一本“黄色名作”《退婚当天和死对头闪婚了》里的大盐商赵氏的主宅。
赵府六少爷与为朝廷走南闯北经商博买的父兄不同,因幼时身子不好,只在家读书备考,也不知怎么的,和隔壁傅府的大少爷相看两厌,却又因表妹的婚事,两家算是“姻亲”,一来二去加上彼此年纪渐长,处处较劲,比文章比功夫比手段,连年纪排行也曾单方面比过一回。
谁知今日傅府迎亲,赵六少爷那位闺名“路仁嘉”的表妹从小“耳濡目染”,决定帮亲不帮理,对傅少爷意见大得很,以死相逼不肯嫁人。双亲只她一个女儿,老两口含泪想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