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死心累(177)
“你好像觉得,光喝这几碗药,就能证明你的身体无碍。”
把糖喂给我了,他也没有撤回手,仿佛是能预料到我要辩驳,袁无功拇指指腹抵在我的唇珠,迫使我只能闭口不言。
他的笑容比那碗药汤更令我难以应对:“你是不是觉得最近还挺精神的。”
说不了话,我眨眼表示认同。
“精神好,身体也很轻松,就算不休息,也能很好地去处理接下来的事务。”
太对了。我朝这位知己疯狂眨眼。
我还以为他接下来要给我一些苦头吃了,可袁无功却陡然转变了态度,他眼睫低垂,忧郁地叹息了一声,袁无功嗓音含冤带愁,他道:“可就算如此,不睡觉也不合适啊,昨夜你房里的灯一直亮着,没有好好休息吧?不如趁现在睡一会儿,我会喊醒你的。”
他来硬的我还勉强能扛,来软的我当场兵败如山倒,我犹豫了一下,在脑中快速过了遍接下来的安排,很想就此拒绝袁无功,但贤妻在侧,我实在不能狠下这个心离开这片温柔乡,便顺了他的意,准备躺个一小会儿就算交差。
“其实我不困。”我又忍不住向他强调,“我要是真的撑不住早就睡了,我现在挺精神的,不是在哄你……”
完全无视了我的话语,他利索地给我脱了靴子,又为我换了身宽松睡袍,看这架势我一时半会儿是再走不了人,我被他推着倒在柔软的枕头上,有些无奈:“你也不至于……”
他当着我的面,慢条斯理地将我身上那条腰带一圈圈绕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大约是这会儿目的实现,袁无功的口气就没那么好了,他居高临下罩视我面容,许久后弯唇一笑。
袁无功闲闲地道:“我俩到底谁听谁的?”
那我能说什么。
“我听你的。”
得到了我这样的回答,他笑得更深了些,也许是我的错觉,他的神情确实比平时要柔软许多。
那蜜糖样的光泽从来只涂在毒蛇的唇齿,而此刻,在昏暗的床帏间,终于渗入了那对无情无义的眼眸里。袁无功俯下身,一手抚在我额角,将头发尽数往后梳去,他闭着眼,绯红嘴唇天生该在情爱里勾人堕落,偏偏却大材小用,他只在我的眉心留下一个轻得近乎无的吻。
药香扑面,我已分不清他身上的气息是甜是苦。
就像我分不清他那无数碗送到我手里的药,究竟是怀抱着什么心思让我饮下。
如是一觉睡到第二天天亮。
醒来后,袁无功已经不在身边了,我挠了挠后脑勺,坐起身,一时漫无目的地发了会儿呆。
我捡起枕边,那张留给我的小纸条。
哗啦啦一声,却是玄凤从一角掀起的琉璃窗外飞到我肩膀上,歪头跟我一起看。它无意间蹭掉了我别在耳后的一缕长发,我就重新将它压回去。
没几个字,很快就看完了,我掸了掸这张轻飘飘的纸条,它在我指尖刮出钝重的声响,像在成千上百次锻造中终于粉身碎骨的铁片,像从冰封的湖中心开始绽裂的蛛丝网,薄薄的纸张并没有这么脆弱,而我像在掸一阵原野上抓不住的风。
玄凤费劲地辨认着纸条上的狂草字体:“回,回光返照……于事,无补……”
它不太会认,这很正常,有几个人会认大夫开的处方呢?
那行云流水的字迹,化作一座座坚实的桥梁,连接着孤岛与孤岛,他写过桑叶凉血止血,生姜温肺止咳,黄连味苦,却清热燥湿,泻火解毒。
写药性,写病状,写过去的不堪与未来的方向。
我会认袁无功的字,因为我是他唯一一个放弃了的病人。
——回光返照,于事无补。千言万语。
这是他给我开出最后的病情通知书。
“也挺好,我就说他不该呆在京城,现在走不算晚。”
我重复了一遍:“挺好的。”
昨晚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今天我要做的事还有很多,首先就要去市坊那几座茶馆,确认一下说书先生是否按照剧本在进行演出,然后拐个街角正好就能去和户部扯皮,感谢姬湘厚积薄发,有了她的手令这些官员不敢不见我,我得去再跟尚书谈谈粮草等等的供应问题,开战后很有可能封城,百姓们没个准备,会死很多人的。
我正在心里一二三演算着接下来的安排,忽然感觉脸颊被什么东西毛绒绒地蹭了一下。
“钟儿,不要怕。”
在那从喉头漫开的酸涩滋味中,玄凤又使劲儿蹭我一下:“我们永远,是一体的,你不会,不会,是,一个人。”
雪白山雀有着一身蓬松的羽毛,整只鸟像一朵炸开的蒲公英,软绵绵糯叽叽,那对小小的翅膀里有初雪暖阳的味道。它把我脸颊那不剩几两的皮肉都蹭得堆在一起,实在赖皮又烦人,我摊开掌心,玄凤就自觉跳到上面。
姬宣离开了我,谢澄离开了我,绪哥离开了我,现在,袁无功也走了。
我感觉自己最近总是在看着别人的背影。
“钟儿。”那窝在我掌心的团子忽然叫起来,“打起劲来!钟儿!不要怕!不要怕!”
它直扑棱翅膀,拼命吸引我的注意力,我就按了按它那颗乱糟糟的毛脑袋,以免一不留神,山雀圆滚滚的身体从我手里翻出去。
“我不会怕的。”我向玄凤承诺,“是生是死,你我一起面对。”
我随手撕了袁无功留下的纸条。
作者有话说:
闻人钟觉得他被留下了,但二夫人也觉得自己被相公抛弃了呢。
二夫人至今没对相公下狠手,是因为爱比恨稍微多一点。
第183章 小段子
这下猫猫穿越番外齐活了。
参加完一场快棋赛,会场离我家不远,我沿着公园慢悠悠走回去。
路上撞见一伙人在篮球场里打架。
七八个打一个这确实不像样,就在我活动筋骨打算进去调停时,那被欺凌的倒霉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杀了所有人。
身手之矫健,让我不得不怀疑这是哪家少林的扫地僧。
既然扫地僧自己能应付,就没我事了,我别开视线,继续往前走。
走出几步,身后忽然跟上呼哧呼哧的呼吸声,一回头,只见那扫地僧皱着个眉,正居高临下地注视我。
怎么,这是还没打尽兴,要对我这个路人出手了?
结果他长得一脸生人勿近的英俊,开口却自来熟得不行:“你怎么不来帮我!”
我默了片刻,越过他肩头,看他身后那群仍倒在地上四肢抽搐的手下败将。
“你需要帮助?”
“当然,我都受伤了!你看!”
确实,因为打人太狠,他指节有了些许破损的迹象,要是不赶紧拿出来给我展示,就要自行愈合了。
我礼貌道:“回家找碘伏消个毒吧。”
我又走了几步,他还是跟着我,公园很大,他回家的方向跟我顺路也不稀奇。
但顺到我小区门口就不太对劲了。
我刷门禁卡走了进去,他站在围栏外面,歪着头有点好奇地盯着这扇铁门。
半晌,他指尖点了点刷卡的识别区,门没有开。
我:“你没带门禁卡?”
他:“什么是门禁卡?”
我:“……”
我:“你住这里吗?”
他傲然道:“当然!”
既然如此,我就打算去找门卫核对一下他的住户身份,然后再替他开门,结果我刚一转身,他就轻轻松松从那两米高的铁门外跳了进来。
我:“……”
看这阵仗,我感觉自己要找的不是门卫,是警察。
我:“你住哪栋楼,哪一户?”
离得近了,我发现他的眼睛是琥珀色,此刻这双漂亮的眼睛不太聪明地眨了眨,他反问我:“你住哪栋楼,哪一户?”
我随口报了个假信息。
他毫不犹豫地道:“那我就住这里!”
“……你要住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