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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都(210)

作者:风为马 时间:2023-10-13 10:44 标签:权谋 慢热

  金殿上鸦雀无声,群臣不知道天子为何如此震怒,一个个埋首,眼神在气氛诡异的大殿上来回转动。
  朔西人攻城,非是往常的小打小闹了,李庚扔下急报,斥责道:“边关的守备都是泥捏的纸糊的?”
  信使垂头不语。
  朔西部纠集军队南攻,自边境挥刀直指,连破五城,如入无人之境。
  朔边五城,如今尸骸塞流。
  蛮兵蝗虫一般掠境,血洗守备营,如今距京城,不过三十里。
  “他们有多少人?”
  “八万。”信使瑟瑟发抖。
  八万而已!蝼蚁何敢压强龙!
  朝臣舒心抬首,却见天子脸色微沉:“京城守军有多少人?”
  一直静默的赵文钺出言:“三万。”
  “怎会只有三万!”有人捺不住惊恐,出列指责:“先帝时京营十万人,即便裁撤军队,也至少留有七万守城!”
  赵文钺神色冷硬:“杀光了,老大人,郑士谋一死,京城杀了三万,遣散两万。南边的守备统领也杀了几个,能赶来的至少要五天。”
  尖锐的声音,让李庚眼前发黑,胸ko一股浊气翻涌,堵在心ko上不去下不来。半晌,他扶着额头,喘息道:“西北两支守备军赴京勤王,需要多久?”
  赵文钺回答:“大军拔营,昼夜不息也要四天。”
  信使哭着道:“朔西部围了南关,送信只能绕路了!”
  嗡嗡地,底下的大臣不再记得朝堂的君臣礼数,脸上惊恐万状,纷纷觑着眼,哆哆嗦嗦私语起来。
  京城守不住了,南逃吧!你要带走多少家财,我该携哪些人南下,那眼神里分明写满了私欲,温良恭俭的一张皮,原形毕露了。
  李庚往腰间探手,他没有挂剑,但心中杀意已然汹汹而至,殿中这些人的面孔,他都记得牢牢的,哪一些要贬,哪一些要杀——不,全部杀光。
  赵文钺答完话,不再开ko,他知道此时已经说话没有作用,不如好好想一想将来。
  朔西军队守在京郊,围住了北上送信必经的南关。把这里攻下了,下一个就是京城。
  信使已经北上送信,可是要等援军抵达,至少五日。他们守得住这五日吗?
  守不住,赵氏是否要退回东南?
  驻守西北的黄令庵和陆博,他们又是怎么想的呢?还有盘京,他们韬光养晦,会不会趁火打劫?
  赵文钺心乱如麻,耳边争论不休,朝臣一直吵到午朝结束依旧没有定论。下朝回家,赵文钺直奔父亲书房,赵复慢条斯理临池写书,似乎朔西南下一事并未入耳。
  “爹!”赵文钺满腹心事,话音有些颤抖。
  赵复顿笔,再提,大豪墨迹粗放,是这幅字的收尾之笔。赵文钺惴惴地看着父亲,不晓得他为何如此泰然、
  “朔西的事,我都听说了。”赵复投笔入水,看着儿子。
  “他们在打南关,二弟也在那里。”
  赵复道:“鞑虏兵临城下,眼下顾不得他了。”
  赵文钺怔怔地看着他,觉得父亲太陌生。
  “南关若破,后面遭殃的就是京城。南关天灾不断,元气尚未恢复,是九死一生,可是如果他们打京城,胜算便小了。”赵复道:“城里有粮,南边尚稳固,王都不至于变成孤城。朔西天寒,是不毛之地,从北边打到这里,他们的辎重消耗很大,后方军需跟不上,不能久战,只能速取。”
  “他们截不断我们的粮道,这一仗是注定要败的。”
  赵复言中似有寒气,赵文钺心惊胆寒,这是拼老底了!即便他们胜了,连丢五城,大梁势必元气大伤。
  “父亲莫怪儿子,要是败了......我们家还有东南......”
  赵复略略抬眼。
  赵文钺艰难地吞咽一下,还想说什么,桌案上那方小砚便直直朝他飞来,把他的额头撞得红肿。
  “赵氏历经百年,祖辈都是文士儒生,要斗也是和士人斗——让那些蛮人鞑子在我们面前撒野,倒不如举家死国。”赵复手指颤抖,眼中烧起熊熊大火:“你想退,就不要脏了祖宗的名声。”
  “......儿子糊涂。”
  书房里静悄悄的,赵文钺哽了一下,忽然跪下来,落了一滴泪。
  ——————————
  平头百姓生活依旧,但富人已经闻讯先动。城门ko塞得满满的,都是背着包袱驾着车要走的有钱人家。守城士兵前一刻得到军令,封闭各个城门,禁止放人出城。
  叫骂和哭声从白天一直响到晚上,响到周围居住的平民忍不住伸头一探究竟。
  “外面真吵啊。”
  两尾鱼,在水缸里相碰,鳞片一撞,滑开涟漪,溅起丝丝水声。
  这是个简陋的屋子,厨房卧房之间没有遮拦,里面休息着七八个壮实的汉子,盯着灶台,眼里明晃晃的饥饿。
  “闭嘴。”一个男人站起来,打量了一眼屋子的角落。
  那里绑着一个人,奇怪的是,阶下囚应该是衣冠不整的,但这个人除了眼睛被蒙上,竟然一点狼狈都看不出来。
  那人优哉游哉道:“这是在城门ko?你们胆子真大啊。”
  那个男人绷住脸,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弯刀。
  “冷静点。”另一个同伴站起来,即便说着朔西部的语言,但依然谨慎地低声耳语:“达奚旃说过,这个人有用。”
  “达奚旃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还有那么多人——”话音未落,前面一扇木门便被打开了。
  达奚旃扛着一袋巨大的粮食,重重放在地上。
  休憩的朔西人立刻露出喜色,爬起来生火烧饭,薪柴滋滋有声,几步外的灶台边响起朔西人叽叽咕咕的讨论声。
  “我的客人,在这里感觉如何?”达奚旃很是愉悦,随意找来一张坐垫,盘腿坐下。
  “一切都好,只是简陋了些,你这里还不开饭么?”那人真的像个被邀请来的客人似的,略略歪头,嘴角挂着笑。
  达奚旃弯身搬起一坛子马奶酒,松了那人身上的绳索:“火才刚生起来,客人先饮酒吧。我们是好客的部落,客人来了又好酒好ro,可是今天只能将就吃了。”
  “朔西部的酒ro,还是在草原上吃最尽兴......”客人说着,又道:“哪有到别人家里来请人吃饭的道理。”
  达奚旃说:“这是因为我们的家园不再接纳我们,干旱雪灾,牛羊不能成活,人也一样。为了活命,我们千里跋涉寻找一条生存之道,没有人愿意站着等死,就算是你,不也在想方设法求活吗?你说是不是,商郎中?”
  商闻柳微笑,摸索着寻找桌上的杯子:“怎么称呼您?”
  “在汉土,我的名字是圆庄,”达奚旃把杯子挪到他手边,“在草原,他们叫我达奚旃。”
  “达奚旃,”商闻柳端起杯子,嗅了一下马奶酒的气息,“你从刑部大牢出来,为什么要把我带上,你现在是逃犯,带着我逃命,不是更麻烦?”
  “你看我像个逃命的人吗?”达奚旃举杯一饮而尽,搬着酒坛道。
  “嗯,气定神闲,和我倒是一样。”商闻柳笑道。
  “这一点,你很像我们,”达奚旃说,“我见过的汉臣,都是贪生怕死的窝囊废。你不一样,所以郑士谋才会把你当做对手。”
  “你的运气不好,遇见的都是蝇营狗苟的小人,汉土辽阔,从来是不缺圣人的,你们应该多走走。至于郑士谋,我从来没有把他当做对手,他是我的敌人,我也斗倒了他。”
  达奚旃不怀好意地笑着:“那是在他死后的事了,你永远斗不倒他。”
  商闻柳不再接话,达奚旃寻了没趣,拍拍袍子站起来:“饭就要熟了,一会儿他们会带你去一个地方。记得把这杯酒喝完,你不会痛苦太久的。”
  “城门封闭,你们要在城内做什么?”商闻柳微微垂头,那杯酒他始终没有喝。“城内守卫森严,你们想趁乱浑水摸鱼,根本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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