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今天又在装瞎吗(51)
但……多少有点像根竹竿子,夜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
赵大人的心就又软下来了,叹气道:“今日晚了,殿下再回东宫舟车劳顿,若不嫌弃,就在内衙歇下吧。”
果然,沈澈巴掌一拍,高兴道:“就知道你会心疼人,孤确实累得很,不用照应,这地方门儿清,”
说罢,笑吟吟的往他前些日子常住的那间厢房走去,“阿焕,去打水来,孤要梳洗更衣,早些歇下了。”
赵煜目送沈澈一副熟不讲礼的模样离去了,才捏捏眉心。明日他要去见见还被关在牢里的翟瑞,今日需要再复盘一次卷宗。
更何况,待到郡君醒来,只怕又有得闹腾。
想到这,他唤来衡辛,吩咐道:“拿着本官的腰牌,去安排刑部的人事薄,加一个名叫赵改邪的书令史的记档进去,只要名字年纪就好。”
吩咐已毕,他独自往书房去了。
月光斜洒在刑部内衙的院子里,空荡荡、静悄悄的。月下树梢上,婉柔倚着树干,提起手中的酒壶,浅啜着。
她一直在这里等赵煜回来,见他安然来了,心便也安了。
远远看见赵大人的书房亮起灯火,姑娘又倚回树干上,喝一口酒,看着暗夜里的星辉发呆。
如今她孑然一身了,日后的路要怎么走,又会遇到谁呢……
她不愿意再想,只想寻着内心的感觉,依偎片刻的安宁。
刚闭上眼睛,忽然耳边响起一人轻语:“姑娘喜欢赵大人?但你这样远远看着,他可不知道呢。”
第37章 是孤
婉柔大惊,恍然侧身观瞧,却没出手。
她自问功夫虽然不算一流,但隐匿行踪的本事可圈可点。
想当初在花好月圆楼,她藏身于床榻背面的缝隙中,饶是赵煜、沈澈、周重一众高手齐聚屋内,都无人发现她的行迹。
刚才,她见赵煜是和沈澈一起回来的,知道太子殿下耳音了得,还特意调整了呼吸,只安安静静的在树上,想远远的看赵煜一眼罢了。
那二人谁都没发现她……
可她却被这不知是谁发现了。
这人笑吟吟的看着她,没有半点杀气。
甚至,就连一丝人气都没有。
婉柔虽然喝了酒,但也没醉,这人何时摸到她身侧,她毫无察觉。
有点渗人。
姑娘微微安定心神,打量眼前这人——是个白衣似雪的翩翩公子。
乍看逸雅出尘,月光透过树影打在他的衣衫上,为他身形笼上一层朦胧梦幻的月白色光晕,缥缈如谪仙降世。但细看,他表情又没有仙人那般出尘,隐约晕散出些许桀骜,跟乍看与世无争的气韵大为违和。
尤其自他的一双眼睛里,透出些普通人没有的神采,婉柔不知道该将那称为野心还是城府,她只觉得,他的双眸深邃得像星空,用广袤的温柔包容着在他心底叫嚣的万粒尘埃。
婉柔的经历并不平淡,却丝毫看不懂他的矛盾。
那人见姑娘看着他发呆,笑得更柔了:“你喜欢赵大人?”
他又问了一遍。
“你是谁?”婉柔问道。
他好像没有恶意,但以这种方式出现,也算不上讨喜。
“在下江吟风,是赵煜大人的……朋友,在内衙借住几日,”年轻人说着,向婉柔躬身行礼,“觉得姑娘纳气的功夫高明,才无意冒犯了。”
再高明,还不是被你察觉了。
婉柔蹙起眉头,没答话。
姑娘只想自树上一跃而下,被江吟风拉住了手肘。
他笑道:“是在下扰了姑娘清净,该我走才是。”
说罢,他身子一飘,便自树上一跃而下,宛如落叶芊翩,轻悄悄的,落地毫无声息。
回身向还在树上的婉柔抱拳行个礼,几步踱到院子月洞门前的矮枝上,取下一只鸟笼,鸟笼被布罩住了,不知里面是什么鸟儿。笼子震动,鸟儿轻鸣,叽叽喳喳的好听。
这人拎着鸟笼,离开了。
且不说他在刑部内衙遛鸟……
单是飘身下树的身法,婉柔便自觉苦练一辈子,外加拍马也赶不上。
他是赵大人的朋友……?
可从未见过。
心思转到赵煜身上,姑娘的目光又落回书房窗纸的剪影上。
看得出,赵煜斜倚在卧榻上翻阅着什么,片刻,他捏了捏眉心,往后一仰,半躺下来,书卷就扣在胸前,看那模样,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什么。
婉柔又倚回树干上,看着窗棂内一片暖黄的光辉怔怔发呆,心道,原来他平时都是这样辛苦的。
刑部的内衙其实很美,亭台楼阁不繁琐,却尽显雅致。更甚,玉带河有一条浅缓的支流,穿院而过。
月光洒在河水上,粼粼银辉,显得冷冷的。
直到姑娘把壶里的酒都喝完了,赵煜依旧没动姿势。
他书房还敞着两扇窗,若是就这样睡着了……要受风寒的。
婉柔有些犹豫,要不要前去帮他把窗子关上,或者索性弄出些声响,惊醒了他,好让他回寝室去睡。
还未有所行动,便看见一个人影,脚步轻巧的走到赵煜书房前,在窗前驻足片刻,而后就又向门前走去。
距离有些远,婉柔揉了揉眼睛,细看。
那人是太子殿下。
于是,姑娘便又一次在树干上坐好,屏住气息,她终究还是忌讳太子殿下的耳音——若是接二连三的被人发现,自己姑娘家家坐在高枝上,偷偷看赵大人,当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只得暗下决心,下次再也不这么冲动了。
不大一会儿功夫,太子殿下的剪影便也投射在窗纸上,线条完美得如同影戏的人物。
只见他轻手轻脚的走到赵煜近前,弯下身子,轻轻贴近赵煜的额头……
远远看,恍如他俯身亲吻赵煜。
婉柔惊得瞪大了眼睛。
可细想,姑娘便觉得自己荒唐——该是太子殿下眼睛不便,在听赵大人的呼吸声,判断他是否睡得沉实了。
果然,殿下即刻就直了身子,褪下自己的氅衣,极轻缓的搭在赵煜身上。又把斜向里还开着的窗户关好,吹熄了屋里多余的烛火,独留下门口的一盏照明。
婉柔从没见过男人如此柔情似水,她自问这事由自己来做,也绝做不到这般轻缓细致。
她更没有把握,进屋做这么多事,还不把赵煜吵醒。
只得自愧不如。
烛火暗淡,窗上的投影跟着暗下来,看不见了。
只是好久,都不见太子殿下出来。
婉柔心里也说不清是何感触,飞身自树上一跃而下,回别苑去了。
再说赵煜,他看着卷宗内参,细想当年案件的始末,很多地方都说不通……
更甚,可以说是莫名其妙。
他本来仰在卧榻上捋思绪。
无奈内伤初愈,精气神不比全盛之时,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困意袭来,眼皮重得像铅铸的,身子半分都不愿再挪动,便就这样睡了。
再醒来时,天边已经擦了白,自己万分难得的,连姿势都没变过。
坐起来,才发现身上盖着件衣裳,只一看,便知道是谁的。
赶忙环顾,可屋里除了自己再无旁人。
沈澈不知何时离开的。
他把衣裳叠好,好好放在卧榻上,走到窗前,把窗子重新推开,让清晨的空气溜进屋子,灌入肺里。
翟瑞,冤狱坐了近二十年,当年的证人证物,大都不复存在。
能给他翻案吗?
赵煜也没有把握。
但他愿意一试。
看看天色,他叫来衡辛,让他去刑部内牢,把翟瑞带过来。
衡辛二话没说,难得毫不多嘴,应了一声,便要去办差。
“哎——”赵煜鬼使神差的开口道,“他……太子殿下呢?”
衡辛又低着头转回来,躬身答道:“小人不敢打探殿下行踪,但猜想,此时许是还在安寝。”
是了,此时已是初夏,天色虽然微明,但时辰,其实早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