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模拟人生(38)
若是苏折禅再听不出宋之问这是想要做什么,他就是个真傻子了。他已经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这个宋之问,却没想到这依旧是远远不够。
他才刚向皇帝示好,就开始吹起了枕头风!
苏折禅对高适岑参并不了解,只知道他们是有名的边塞诗人,不知道他们在朝政上的能力,但无论如何,也比宋之问这个趋炎附势的小人来的好。所以,他有什么资格怂恿陛下把这两位文豪发配远地?
封不摧还在尽职尽责地扮演者一个被美色蒙了双眼的糊涂君主:“岑参这诗是在边疆写的吧?这一次回京是想在京供职?倒不如让他和高适做个伴,路上也不寂寞。”
“陛下!”苏折禅实在忍不住,“陛下仅凭一首诗就给他们定了罪,这非明君所为!”
封不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朕就是要做暴君,你又当如何?苏爱卿?”
苏折禅看着封不摧眼里虚假的笑意,只觉得心像是被人关进了冰窖,冷到发疼。
他想起了一个在历史上最被人诟病的朝代。
清朝。
文字狱。
直到封不摧回宫,苏折禅也没有回过神来。待他后知后觉地想起封不摧已经带着宋之问离开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剩拉下来。
还说什么茵墀香配得苏卿、苏卿当寸步不离……还不是说离就离了?
苏折禅苦笑,叹了口气准备起身离开。
在跨出房门的时候却被人拦住:“这位是苏大人吧?大人怎么一脸苦相?今日相见也是有缘……不如与我们月下夜谈,也好派遣心中苦闷。”
苏折禅抬头,却发现对面的人他并不认识。
“您是?”
对面的陌生人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在下苏轼。”
苏折禅惊异:“苏东坡?”
“苏东坡?这个名号倒是新鲜。”苏轼沉吟,“不知大人何故这样唤我?”
苏折禅印象中的苏东坡应当是“竹杖芒鞋”和“问汝平生功绩,黄州惠州儋州”。
他看着眼前这个还很年轻的男人,突然想到苏轼在乌台诗案之前,也是过的十分顺遂的。
苏洵之子、进士及第、诗才超然。若非党争,他能在仕途上走得很长远。可是封建君主□□之下,臣子的身份、才华全部一文不值。任性的帝王可以随心所欲地处置他们的生死。“东坡”这个名号是在苏轼被贬谪后给自己取的。世人只知道“苏东坡”如何潇洒、如何乐观、如何有才,却无法理解这三个字之下的心酸命运。
但是,现在的苏轼还不是苏东坡。
诗成泣鬼神(十二)
“只是口误而已。”苏折禅撒了个小谎。
苏轼也并不在意:“大人可愿应邀?”
苏折禅郑重其事地拱手行礼:“子瞻相邀,折禅自然愿意。”
他们骑马来到了城外山岗上的一片松林。
松林之中被辟出一块空地,放置了石椅石桌,正是个赏月的好地方。
今天不是十五,月亮并不圆。但天空中少见的没有一丝云彩,那一轮弦月就清晰得好似要坠落下来。
今天的月辉也很美,不知苏轼今晚能不能写出“庭下如积水空明”。
苏折禅一面想着,一面跟在苏轼身后走进松林。
石椅上已经坐了三个人。
三人皆神色郁郁,并且都喝了不少酒。见他们来了,也没有精力站起来寒暄一番。
苏轼将最后一张石椅让给苏折禅,自己则席地一坐。
苏折禅推辞不过,索性也径直坐在地上。
“我以前喜欢圆月,但现在却喜欢缺月。”苏轼仰头看着月亮,就着这个姿势灌了一杯酒,“圆月让人心里难受啊。”
“宫里那场菊花宴,我有幸听得子瞻的一首诗。里面那句‘月有悲欢离合,人有阴晴圆’实在深入我心。所以,我还以为子瞻已经看破悲欢离合,不会再为月亮烦心了。”苏折禅说。
“哈哈!”苏轼笑着道,“是朱熹那小子念的吧!”
“正是他。”苏折禅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子瞻和他的关系很好吗?”竟可以毫不介意地呼名不呼字。
“咱们两个能相识,也算是机缘巧合了。我有一位和尚朋友,巧了,朱熹也是这位和尚朋友的朋友。”
“是佛印吗?”
“咦,你怎么知道?”苏轼见引出下文的目的达成,十分高兴,接着说,“我这位朋友可有意思了。我也修习过佛法,自以为打坐已经打得很不错,写了一句“八风吹不动”,给我的一位和尚朋友看。他回了我两个字,你猜是哪两个字?”
苏轼朝他露出一个顽童似的笑。
“是不是‘放屁’二字?”
苏轼故作惊奇:“竟让你给猜到了!我一看是这两个字,立马渡江去找他理论。却没想到这个和尚……”
“取笑你是‘八风吹不动,一屁打过江’是不是?”
“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啊?莫非是神人转世?”苏轼露出一个不服输的表情,“那我再来一个。还是那个和尚,我与他泛舟江水之上,无意间见江心洲上有一条狗在啃骨头,便出了个上联‘狗啃河上骨’。你可知他是如何对的?”
“那和尚把题了你的诗的扇子丢到水里,所以下联就是‘水流东坡诗’。”苏折禅微笑道。
在这个时候,他没有害怕自己会露馅。或许是因为面前的人是苏东坡,又或许是因为自己心境的变化……总之,他没有避讳地、像谈笑一样的提起了穿越前的记忆。
狗啃和尚骨,水流东坡尸。
苏轼和佛印这对损友的故事,无论看多少遍,苏折禅依旧会由衷地发笑。
苏轼假意叹服:“你可真是聪明。佩服佩服!”
最后四个字配上他挤眉弄眼地抱拳,竟有几分可爱。
苏折禅失笑,也学着他的样子拱手行礼:“不敢不敢。”
他们二人的和乐衬得石椅上的三人先更加落寞。苏折禅终于忍不住问道:“不知子瞻可为我介绍一下这几位?”
苏轼转头看过去,脸上的笑意慢慢沉寂下来。
“左边那个是元稹,中间的是李商隐,靠右的是纳兰容性德。我们都是自幼的交情,成家以后也时常来往。连带着几家的家人也时常走动。尤其是妇人家,总有时间相互串个门。故而我的妻子和他们的妻子关系也非常好。她们甚至结为金兰姐妹。”
苏轼露出一个满是涩意的笑:“我们总以为大家会一直这样过下去,后来才知道分离其实不是最可怕的,死亡才是。短短几年间,姐妹四人就只剩下了我的妻子阿弗。”
“这松林,我们几家时常来。娇妻美景相伴,本是人间一大乐事,如今却只剩触景伤怀了。”
“那……尊夫人可还好?”苏折禅担心道。
“她身体还好,只是常为早逝的姐妹伤神。这个地方会让她想起伤心事,我便没让她来。”
“那就好。”苏折禅放下心来。
苏轼最有名的悼亡诗便是写给亡妻王弗的。如果没经历过与至爱之人阴阳相隔的痛苦,就不可能写出这样读来便让人泪下的诗词。
苏折禅很明白这一点,但是他也很明白--能写出这样的诗词的人,宁愿以这个名流千古的机会,换来与爱人的一世相守。
历史上的苏轼得到的,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苏折禅把注意力放回了远处的三人身上。
或许真的是心境原因,唐朝的元稹李商隐、宋朝的苏轼和清朝的纳兰容若一同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不觉得奇怪了。
包括苏轼,这几位在正统历史上都有过流传千古的悼亡诗。
注意到苏折禅停留过久的视线,元稹向他望过来:“小友还没成家吧?”
小友?
苏折禅嘴角一抽。他的身体在这个世界是挺小的,才刚到弱冠,但他本身已经有二十好几了,听别人称呼自己为“小友”难免不习惯。而且,他面前的元稹看上去也很年轻,一点都不像是该叫别人“小友”的样子。
“还没有。”苏折禅回答。
“晚一点也好。”元稹喃喃道。他的眼神开始变得虚无,像是陷入了某段令人无法自拔的回忆之中。
“晚一点也好。”他重复道,“等到功成名就时,再娶回自己心爱的人。不要像我一样……”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苏折禅说。
他虽然了解诗词,但并不了解诗人的情史。前世因为旁人的多言,他甚至对元稹有着不太好的印象。
元稹最出名的一首诗应该算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是一首写给亡妻韦丛的悼亡诗。大意是指“我已经遇见了最好的恋人,从此以后别的女人再也不能让我动心”。这的确很动人,可是后来就传出了元稹与唐代著名女诗人薛涛的恋情。
元稹不仅写诗,还写过传奇《莺莺传》,成为后世《西厢记》的蓝本。故事中张生与崔莺莺的爱情故事十分动人。崔莺莺这个人物确有原型,正是元稹的初恋情人。但是家境贫寒却高中进士的元稹需要一门能在仕途上帮助他的亲事,于是元稹抛却崔莺莺选择了后来的妻子韦丛。
苏折禅猜测,薛涛与元稹的爱情之所以无疾而终,也是因为薛涛乐妓的身份不能给元稹带来助力。所以哪怕薛涛褪去繁华换上道袍,也不能挽回爱人。
总之,苏折禅不是很相信元稹的爱情。
“贫贱夫妻百事哀。”元稹摇着杯中的酒,却因一时走神将酒液泼洒出来。他不甚在意地将手上的酒渍在衣服上一擦。
“我的妻子,出身名门望族。她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岳丈,曾经高居宰相之位。幸得赏识,岳丈他才会将他最宠爱的女儿嫁给我。
我只不过是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无钱无才,空有一个进士之名,却连钱粮也换不回来。我买不回珍馐佳肴,她就跟我说,她喜欢吃野菜。我供不起家里用的煤炭,她就扫了落叶,点燃后给我取暖。我没有新衣穿,她就搜尽箱箧,找出针线给我缝衣。我却是个混账,为了买酒,总是缠着她,要她头上的金钗。”
“她二十岁就嫁给了我,走的那年不过二十七。整整七年,我没能让她过上一天不愁钱财的日子。而现在,我的俸禄已经过了十万,却只能在她坟前放些瓜果。”
“若早知如此,我情愿不曾遇见过韦相,这样他也就不会有把阿丛嫁给我的心思。那么,或许她现在还活着,一生都能享受荣华富贵,不必跟着我受苦。”
元稹的声音极尽温柔,仿佛其中有诉不尽的深情。
苏折禅听在耳里,觉得自己心里也开始难受起来。
他知道元稹的情史很丰富。可是,他也无法质疑他面前的这个元稹表露出来的深情。
或许,多情和深情并非矛盾。
认识到这一点后,苏折禅却觉得更难受了。
睿姬牌铜镜前的封不摧却没有苏折禅这些心思,他正在惊叹于元稹的创造性思维。
元稹有诗言:
“ 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嫁黔娄百事乖。
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
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
今日俸钱过十万,与君营奠复营斋。”
又言:
“ 昔日戏言身后意,今朝都到眼前来。
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