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在和我的男朋友战三观(96)
文殊奴道:“爷要不歇会儿?我先看着。”一边从包袱里摸出个鼓鼓囊囊的水囊给我。
我掂了掂,拔开盖子。是酒。
我苦笑道:“我叫你多带点细软防身,你带这个做什么?”
他笑道:“爷这几天不喝点酒睡不着,要不是听你的话,我就再带几个小菜来了。”
他知道我半夜爬起来喝酒,我对他一无所知。
战时偷溜出城,判我逃兵之罪砍头都行,我不能送他多远,更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面。
也许这是这辈子最后和他聊聊的机会了。
我问:“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带你出城?”
文殊奴道:“爷去哪里我都跟着。问什么?”
我道:“你也不怕我把你卖了?”
他轻笑道:“要是爷用得着,卖便卖吧。”
他跟我在野地里跋涉了半晚,却不知为何心情不错,还难得地顺着我开了个玩笑。
我喝了口酒,把酒囊递给他,他局促地接过去,也抿了一小口。
我道:“你就这么信我?”
他点一点头,忽而不敢看我,望向那团篝火:“爷是个好人。”
来这里一年,我收的好人卡比过去一辈子都多,我道:“文殊奴,你想过以后要做些什么吗?”
他笑道:“爷将来做将军元帅,不知能不能提携我的做个大总管?”
我道:“要是你以后不在我身边呢?”
他脸上的笑容忽然僵硬了:“怎么会?”
我叹道:“文殊奴,天亮了你就往南去,越是南边越太平,你现在有功夫防身,我也不那么担心了。”
我本以为他一定会强烈反对,打了一路腹稿怎么劝他,孰料他一言不发,只把酒囊轻轻放在篝火边。
忽如其来的沉默吓住了那真皋少女,她警惕地看看我俩,把身子挪得离火堆更远。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是因为有人想杀我吗?”
我不说话。
他强笑道:“我知道爷是为我好。但我看今天那刺客的身手也不过如此,我如今练功找着点窍门,略加时日,我能照顾自己……”
我挥手打断道:“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你是进步不慢,但现在枪林弹雨,我都不敢说能照顾自己,你居然敢?”
文殊奴又再低下头:“我宁可死在爷身边。”
他耳根后那块血迹还没擦去,现在已经变成了黑褐色。
我异常焦烦,喝道:“死什么死?你绝对不能死!”
与其说怕他死,不如说我更怕姓沈的人让他死。
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就算我再怎么威胁叮嘱折首旅的战士,但他有尸居劲这事一定兜不住。沈家那爷俩迟早要知道。
说不定是已经知道了。
无论是沈识微,还是沈霄悬,不论哪个姓沈的想要他的命,都太操蛋了。
尤其是沈识微。
要是文殊奴真的是他的同胞兄弟,要是他手上真的染了自己同胞兄弟的血。
我也是真的再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了。
这是为了文殊奴好?还是为了沈识微?
我心里冷笑。
我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吹野风,其实都是为了我自己。
我算狗屁的好人!
文殊果然机灵,小心翼翼问:“爷,你知道什么人要杀我?”
我揉了揉脸:“这件事情算我对不起你。我发誓,等事情过去,有些事我一定和你说明白,你该知道。但现在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你。”
文殊奴苦笑:“我的命都是爷给的,爷还觉得有事情对不起我?”
我道:“你同意走了?”
他抓起酒囊,仰天饮了一口。
我看着他明灭火光中的侧脸和长睫毛。
他到底是不是?
文殊奴的相貌其实不算十分阴柔。
他漂亮得精神,像在穷山恶水里赶路得疲了,转过山脚遇见的一湾杏花,再冷漠的风尘倦客,也要忍不住驻一会儿足。
我问自己。
他和沈霄悬像不像?和沈识微像不像?
那真皋少女又偷偷缩回了阴影中,和她的同伴手拉着手。
文殊奴攥紧酒囊:“好,我走。”他声音不颤、双手不抖,笑得还灿烂,但我却觉得他比以往什么时候都要害怕:“但你能不能和我一起走?军中不是你这样的人该待的地方。”他捏得太紧,酒水涌出,顺着他的拳头往下流:“你和沈公子,也不是良配。”
我猝不及防,下意识道:“你别胡说,我和他不是……!”
文殊奴笑着叹了口气:“我比谁都盼你们不是。”
他舔了舔手掌上的酒水:“但爷还记得你挨罚那次吗?沈公子来得比其他人晚,你又吩咐我别放人进来,听说你睡下了,他本来打算回去的。可惜,你俩缘分不浅。你那双鞋沾满了血,我嫌晦气打算烧掉,一时来不及,就先丢在了灰堆上。沈公子出门时偶然看见了,立时转身往屋里走,那时他脸上的神色……唉,别说是我,就是有千军万马也不敢拦他。”
他肆无忌惮盯着我的脸看:“那刻我就什么都明白啦。就算你们是过命的生死兄弟,他也不该……也不该有那样的神情。我从小在赫烈王后宅长大,这点察言观色都不懂,怎么能活到现在?”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否认就成了对不起沈识微这片心了。
我一言不发,权当默认。
文殊奴将摊开的包裹收拢,他好似只是在自言自语,也不管我有没有听:“那天我真想偷看一眼你们在房里做什么。我不敢,可我又不甘心躲开。我听见你们在笑,你明明受了伤,怎么还这么开心?沈公子天黑时才离开,他眼里根本看不见我,但我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转过巷角。你信不信?我竟有点欢喜。我想你既然也喜欢男子,是不是就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喜欢我?但我又难过极了。为什么你喜欢的人是他,我拿什么和沈公子这样的人比?我又想,我为什么要和沈公子比?你只要能分一丝温柔给我就够了。你会不会分一丝给我?我觉得时冷时热,胃里像有东西要爬出来。我想哭一场,但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我在你窗下坐了一晚,这夜好长啊,但又像一睁眼天就亮了。”
我最不擅长拒绝别人,更别说是这种终极难题。
我觉得舌头丢了,好半天才找回来:“文殊奴,不是你有什么不好。只是他,他有点不太一样。”这命里八辈子修来的冤家,是男是女我都得栽。
但他似乎并不是要个答案,跪坐在我身边:“爷,你都知道了,既然你现在都知道了……我求求你,能不能让我留在你身边?”
第87章
文殊奴长了双猫儿眼,天生就像戴了美瞳。现在他这双比常人大许多的瞳仁上蒙着雾气,看不出悲喜,正中倒映着个惊恐的我。
文殊奴缓缓倾下身,把脸贴在我的膝盖上。我听见他梦呓般喃喃道:“爷,咱们走吧。我跟你这半年,知道你每天都不快活。你和他们不一样,连你也笑自己傻,只有我知道你是狠不下心。你不愿害别人,那就只有害自己了。接下来这条路只会越来越难,我真怕你有一天要吃大亏。”
他用面颊轻轻蹭着我的膝盖:“沈公子……沈公子是狠得下心的人。你们现在彼此钟情,快活无边,但有一天用得着害你,他就是一边流着眼泪也做得出来。那时你怎么办?爷,我怕你难过,没有告诉你。你说的那个你俩的真皋朋友,被砍了头悬在菜市,沈公子看在眼里,可没有拦一句啊。”
我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僵硬地在他头上拍了两下:“你也……想太多了。你现在肯走,就是替我分忧了。”
但我能往哪儿走?我的家在这里。
我莫名其妙上了人家儿子的身,占了人家父母的宠爱。好处捞了不少,义务一点没尽,要就这么跑了,秦横和徐姨娘怎么办?
我膝盖的布料湿了,文殊奴仍执拗地继续画着饼:“我们往莲轮道去吧,都说那里四季如春。要是中原还打仗,我们就去魄罗多,听说一路往西,穿过大大小小的胡国,也有一片海。你再也不用看身边死人了。你爱喝酒,胡国最多就是美酒,你爱交朋友,就尽情的交朋友,你要打抱不平,没人嫌你坏事。”他抬起满是泪水的脸:“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