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在和我的男朋友战三观(64)
嗤啦一声,长匕正中他下颌,我借着马势,竟将他的头颅竖着斜削成两半,脑浆如一碗倾翻的豆腐,撒在我的马身上。
我知道沈识微所馈之物都非凡品,却没料这匕首如此削铁如泥,难不成还真是他的传家之宝?但不容多想,周围的真皋骑士见了变故,一身呼哨,弯刀长枪,扑面风雪般攒刺过来。
我只得一把长匕,如何马战,忙收腹让过一柄长枪,空手接过枪尖。化返劲力一至,长枪登时易主,来不及调转矛头,索性以枪为棍,过背横抡一圈。只听咔啦之声不断,真皋人哪个经得起我的力气,近身的都被掀到马下,连我胯下坐骑也承受不住,连连侧跳不止。
不过几个喘息的交锋,后继的马匹也都跟来,却能见到汉人骑士了。我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大喊:“我也是来杀蛮子的!”
也不知几个人听见了我的呐喊,我的坐骑却人立起来,双蹄乱蹴,险把我甩翻。
马惊了!
这畜生就载着我迎着骑士来处狂奔。
我的骑艺本只算还过得去,此刻除了猛拉马缰,再无别法可想。可这匹马被勒得口角流血仍是不停,朝着林外横冲直撞。半途有人向我袭来,我在惊马之上,哪还有暇分是汉是蛮,但凡近身的只得都挥枪打翻。
无数枝条噼里啪啦扑扫在我脸上,我伏在马脖子上,还没来得及想出办法,马却突然停了,只在原地歇斯底里地咴鸣跳跃。
我大喜过望,骂道:“你忒么的……”
话音未落,我抬起头来,才知这畜生为何停步。
荆棘沟外,便是帆丘城下。
天色近晚,乱云中悬着轮昏沮残阳。
远处是帆丘城青色的城墙。像道断断续续的墨迹,在此情此景下重勾上一笔,叫你可别忘了今天的噩梦。
大潮来时的呜呜声浪在天地间冲决。
这是千万人在呐喊。
马跃,刀啸,人吼,旗荡。
这是战场!
第59章
但战场在哪里?
我茫然四顾。
枪营与堑栅间,弯刀与长矛间,指甲与牙齿间,到处都是战场。
人们徒手去抓扑面而来的钢刀;用自己的肠子勒住对手的脖子;战马把主人踏得不成人形,有人直勾勾看着我,忽而咧开血盆大口,不知吐出谁的几根手指。
我也见过写杀阵,但却第一次看见战场。
我万料不到,战场上所有人都像在醉酒。
如果不是喝大了,那就是在发疯。
已有疯子朝我扑来。
我该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我也只有投身进这战场。
我长枪送出,刺入来人胸膛,从他后腰破体而出。我的坐骑不是战马,早不听驱策,我只得弃马。我借长枪一撑,将那人钉在地上,谁料那人回光返照,双手死死抱住枪杆,抬起头来嚎叫。
我正在半空,与他四目一触,那枪杆从中间吱呀一声拗断了。
我不敢回头看身后的惨象,幸亏不远处有一座小土丘,忙往那里避去。
奔到近处,才发现这么想的人不止我一个,一个汉卒和我一样,手上没了家伙,被两个真皋步兵逼进绝路,正怪叫着抛打土块。
我飞奔而至,一脚踢在一个真皋人背心,把他踹得平飞出去。趁他的同伴一恍神,我的手肘撞在第二人腰间,那人斜踏了几步,终究还是倒在地上抽搐。
那汉卒解了燃眉之急,反倒僵住了。再动起来时,却是扑将出来,把我方才踢飞的真皋人落下的弯刀捡了起来,抱在怀里。
他又紧紧靠回土丘,警惕地瞪着我。
这会儿我才看清。什么小土丘?分明是一座新坟。
我靠着那汉卒坐下,拼命顺匀了这一路惊心动魄的气,才从坟头探出半个头观望。
四面都是乱战,真皋和汉人各有骑兵奔驰,暗涌卷缠,却不知要互相裹挟到哪里去。
一个最不祥的念头在我脑子里炸响。
我拽过那汉卒,声嘶力竭地大喊:“城破了吗?!城破了吗?!”
那汉卒两眼血红,使劲甩开我的双手,张着嘴,却不答话。我俩相对气喘如牛,都觉遇上了个疯子。
这不是办法!我丢下他,还是得往城下去。
但这短短数百米,淌满铁和血。
我如今没有坐骑、没有盔甲、连把趁手的家伙也没有,要横穿战场,不啻是赤足去趟刀山火海。
但哪还有回头路?
一队汉骑冲来,隆隆十数骑,从步兵丛中践过,和从麦田里践过也没多大区别。我提一口气,跟着他们马尾后劈出的那一丝安全,往城墙方向疾跑。
奔出百尺,领头的长打呼哨。骑队竟打了个圈,向左转去,又往来处折返。我一愣,立在四面刀光里,才发现汉骑都在团团画圈,也不知是什么道理。
又一队汉骑盘旋归来,队中有人长枪舞动,朝着我的方向指点。
枪矛反射着夕阳的血光。
血点跃到磨光的马镫上,溅散在蹄铁上,淹没进蹄后翻飞的黑土中。
我汗毛直竖,哪敢还杵着不动,发足狂奔,只求切过这诡异的圆弧,他们不会追过来。
就在几乎掠过马头的一霎,我却觉得领头的骑士颇有点眼熟。他虽乱蓬蓬长了满脸胡须,但颧骨孤高,一双小眼,此刻定在我脸上,也露出浓浓狐疑。
到底是我的形势危殆,急中生智,先认出他来,我大喊起来:“薛师弟!薛师弟!是我!”
他勒停战马,也喊道:“秦师兄?你怎么……?”
不知何处穿来的呜呜号角,盖过了他接下来的话。
他再顾不上和我说话,在马臀上抽了一鞭,朝前奔跃:“走啊!”
像是应和他,号角又响了。这次所有的骑士都狂喊了起来:“走啊!走啊!走啊!”
有人驰过时从马上朝我伸来手,我忙拉住他的手臂,借力跳上马背。
骑队转身奔往城门的方向。
我们是前几队进门,情势还不算太险。
我不忍心去想那些步卒能不能跟上,但骑队并不停留,跑出城门乱地才放缓。我不待马停稳,跳了下来,追上打头那骑,急着问:“薛师弟,你们来了多少人……”
一抬头,才庆幸没把话说完。沈识微这位长得像林永健的薛师弟,此刻满身是血,淌得半匹战马都红了。
血未必都是他自己的,但他的侧腹却是实打实的插着一支箭。
旁人一涌而上,把他从马上小心翼翼搀了下来。
我识相地退出人圈。方才拉我上马那骑士也站在了地上,他揭了头盔,我才看见一张团团的孩儿面。原来也是在濯秀有数面之缘的熟人,是沈霄悬亲传弟子里最小的一个,管着栖鹤的行馆,叫做阿峥,依稀记得姓卢。
卢峥先开了口:“秦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接下来几天我估计要回答许多次。我装作没听见,能少答一次就少答一次。
我问:“你三师兄在城里吗?”
卢峥点点头。
我忒么就知道!
越乱越危险的地方,越是少不了这惹事精。
我不知该怒还是该笑。但好歹心定了。
他既在城里,我也没白上刀山下火海。
我急不可耐,抓住卢峥手臂:“走,带我去见他。”
这孩子可怜兮兮地说:“可,可我也不知道三师兄现在在哪儿。”他出于礼貌被我拽着走了两步,不肯再走了,终于又露出行馆经理迎来送往的职业面孔:“秦师兄,要不你先去三师兄帐中等他?你现在是生面孔,不好在营中走动,我一找到他,立刻请他来见你。”
说话的功夫,众人已把薛师弟抬了下去,卢峥一边答话,一边往他师兄去的地方担心地看了一眼又一眼。我实在没脸再给人家添麻烦,只得道:“好……”
卢峥如遇大赦,顺手抓了个兵卒给我引路,生怕我反悔般跑了。
报国军霸占了帆丘城里的富户大宅做司令部。沈识微性喜豪奢,当仁不让选了最好的主卧住下。
但总归是别人的地方,没多少他的气息,只有胡乱丢在床上的一件薄袍,他似乎曾经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