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在和我的男朋友战三观(124)
沈识微主张一把火烧去,免得动乱人心。
我悻悻道:“刚才我抓了几把米给羊吃,不像是有毒的样子,我自己也尝了点……”
沐兰田斩钉截铁打断:“两军对阵,岂有食嗟来之食的道理?”
你俩居然站成一线来对付我?我哂道:“现在众目睽睽下烧了粮草,你们就不怕更动乱人心?”
沈识微皱起眉:“此事蹊跷,不得不如此。”
我摸了摸胸前,匣子已经被我偷偷丢掉了,衣带像条冻僵的蛇般盘在怀里。
这是熟人旧物,正是文殊奴从我这里讨去单方面定情的那条。上面那行小字也是他清秀端正的字迹——这家伙还给我下了个衣带诏,邀我去一叙离愁。
我有点哭笑不得,也不知他是怎么又回到了赫烈王身边的,但连带之前敌人那不肯置我们于死地的态度也得到了解释。
动脑子的活本该交给沈识微,可这条腰带我却交不出。
要解释的问题太多了。
我为什么放了文殊奴?他凭什么会帮我?
要说服沈识微和我自己的问题也太多了。
谁知道这不是圈套?我要是去了是找死找死还是找死?
但最说不出口的问题只有一个。
我想象着自己望着沈识微的眼睛,问他:
当初是不是你想杀了这个沈霄悬的儿子?可你明明知道他是无辜的。
等到了掌灯时刻,真皋人又有了动静。他们的军队已退得看不见,而白天堆着粮包的地方,现在搭起了一座猩红的尖顶棚,棚顶立起了五色风幡。
这是真皋人迎接贵客的红棚。赤父如炬双眼之下,谁敢加害客人,来生要变作蛆虫,受千牲践踏。
天色已暗,红棚大门朝着我们洞开,那一片灯火辉煌反成了最好的伪装,我站在营盘里,只能看见一片散射的金光。
沈识微也当机立断应对。我孤掌难鸣,只能看他命人将粮包付之一炬。
焦米的香气和黑灰缭绕冲天,宛如某种诡异的燔祭。
全军上下饥肠辘辘,我们却在烧掉食物。
为免又吵架,我任由他拂袖而去,守着还在燃烧的粮堆。
天色已黑透,只有远方迎客的红棚和我身前的火光遥遥呼应。
火堆的那头传来吵闹声。
几个士卒跪在地上,带头烧粮的头目正在喝骂:“我就他妈的知道有人要来!”
领头的士卒不过十六七岁,挺面生,应该是沐兰田的人,也颇有几分沐兰田的风范,正昂然和长官对骂:“饿死是死,没力气打仗也要死,横竖是个死,不如当个饱死鬼!”
那头目怒道:“你要死怎么死不好?可别祸害我!”
我咳了声,他们全都回过头来。
那几个跪着的士卒满脸满嘴都是黑灰,哪还用问怎么回事。领头的半截孩子仍十分不平:“老子当兵打仗就是为了吃口饱饭,没见过花花白米烧了也不肯给人吃的!你们做官的有酒有肉,当然不管我们死活!”
哪头目忙喝他闭嘴,还没喊囫囵,这孩子身边另外一人已狠狠推在他胸上:“放屁!我们吃什么,秦将军就吃的什么!饿不饿都是为了救你们,你还有脸说这话!”
这个我倒是认识了,是我折首旅的人。
偷吃小队顷刻土崩瓦解。我折首旅的人身手好,沐兰田一部人数占优,登时就打得尘沙滚滚。那头目带着手下的兵卒,揪住这个跑了那个,最后还得我出手,掐着脖颈把领头的分开。
我苦笑道:“再吵吵都特么烧光了!”我见那守粮包的头目急着说话,抬起下巴示意他别忙:“今晚吃了的,明天都滚去领军棍,不算坏军纪。”一边一左一右把手里俩人丢下。
半截孩子一落地就朝着火焰扑去,而那折首旅的战士却还是坐着不动。
我弯腰看他,他眼里噙着半眶泪,望了我一眼,赶紧抹去了。
我道:“怎么了?很委屈?”
他不说话,翻身爬起,一瘸一拐回营地里去了。
那半截孩子的眉毛已经被燎没了,但他还未察觉。有人吃得太快,烫伤了喉咙,又把炙热的焦米呕了出来。看守火堆的都是我折首旅的中坚,但他们的眼中也露出贪婪神色。有人偷偷摸摸蹲下身去,我装作看不见,转身去望遥远的钟灵山。
虽是夏天,且在火旁,夜风还是吹得我有点打哆嗦。
等到二更天过,一天最黑的时候到了。我踏着米粮残骸,走向那座还放着光的红棚。
我在雪山里诱战过强敌,于朝闕道上以一敌百,爬了归云城墙,渡了烈鬃扬尘。细细想来,这一年干了不少能供我成了个油腻的中年男人后吹牛逼的伟绩。
这些事每一样都蠢得没边,但最蠢的还是我现在正在做的这件。
我按了按怀里的衣带,安慰自己,就这样我都没能作死成功,可见的确有主角光环加持,眼前这关我也一定能闯过去。
我虽故意放慢脚步让自己有机会后悔,但这数射之地还是转瞬便走到了头。我在红棚的光照外又站了站,把最后一点跑路的念头驱散,走进了暖光。
第113章
守门的是几个年轻俊美的怯怜口,招呼我的态度不像对敌阵的将军,而是出猎归来的主人。
我被迎进红棚,坐进铺着绸缎的尊位。水晶盆里沉瓜浮藕,他们又立即端上了新鲜的烤肉和酒。
我黑着脸四下看了一圈,没见着能埋伏下刀斧手的地方,这几个细胳膊细腿的怯怜口我一只手就能打翻,心中稍定,问道:“你们的主人呢?”
为首的怯怜口忙答:“将军既然来了,沈公子马上就到。”
我听得眼角一跳:“什么沈公子?”
雕花绒帘外有人轻笑:“当然是沈识微沈公子。”
我霍的站起。
怯怜口像听见虎啸的羔羊般跪了下去,指尖触地,这是他们对真皋主人外能行的最大的礼。
红帘起落,帘外人走了进来。
真皋人尚红黑二色,来人穿着一身暗红缎袍,发辫里缠结着烧红的炭般耀眼的大块宝石。
怯怜口依礼用衣摆去擦他软靴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但他等不及了,踩过他们的手掌朝我走来。
文殊奴挥退了棚内的怯怜口,笑道:“爷还饿着吧,怎么不用点什么?”口气寻常得跟当初他替我张罗茶饭时一样。
我道:“你,你……”
文殊奴欣赏了会儿我脸上变换不定的神色,嫣然道:“怎么,我不是沈识微吗?”
我道:“你都知道了?”一时觉得自己这话真是问得小人透了。
他拾起案上的金刀,替我面前的烤肉去骨:“爷先坐下吧。军里不容易备汉人的食物,这些虽然是真皋风物,但我吩咐按着爷的口味做了。爷先尝尝,我记错了没?”
我哪有胃口吃东西,一时只听见金刀轻敲着银盘的声音。
“今日奉上的粮米粗疏,但再怎么也是文殊奴一片好意,爷怎么能一把火都烧了。”他娇嗔地斜了我一眼,我这才看清他用炭笔勾了眉眼。文殊奴肤色莹白,省了敷粉,却淡淡抹了一层胭脂。他这身装束是真皋少年人的打扮,以他的年纪其实有点不合时宜了。
文殊奴知道我最不喜欢他女里女气、以色侍人的样子。过去他只穿粗布衣,还努力学丘八的粗豪举止,但今天他妩媚得像要故意激怒我一般。
见我不语,他自己道:“可凭这半年相处,我知道爷不是狠得下心来的人,怕是沈公子下的命吧?”他用刀敲了敲盘沿,叹道:“唉,我怎么又忘了。哪儿又来个沈公子。我才是沈公子。”
这个“沈公子”字听得我如坐针毡:“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文殊奴道:“我自有我的办法。我不仅知道我是,还知道他不是。说不定我知道的事情比爷还多呢。爷和我分手时说总有一天会告诉我的事,是不是就是这桩?如今我自己弄明白了,岂不是省了爷又觉得对不起谁么。”
我觉得胸口有点堵,扯开话题道:“我不是叫你去南方吗?你怎么能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