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泪 上(83)
“你可别再跑了,你看你跑这一回我就伤成这样,你要是再跑一回我怕是要一命呜呼了。你想我就这样丢了命吗?”
“不想!”穗儿忙道。
“那你就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哪儿都不要去。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不聪明又脾气坏,得靠你管着我。”孟旷轻轻与她头碰头,道。
“嗯。”穗儿笑了。
孟旷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额头,没有再追究她偷跑的事。穗儿禁不住搂着她臂膀,窝进她怀里,感受她的温暖包容,有种前所未有的被宠坏了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穗儿问:“方才郭大友说什么九指王手底下的心腹被抓,这是怎么回事?”
“啊,郭大友怀疑九指王也藏在这城南,而且他好像还猜测九指王背后牵扯了一个更大的阴谋。所以我们带了人过来,分兵两路进行抓捕,我和郭大友带了一队找到了你,詹指挥带了一队找到了藏匿在不远处的九指王的老巢。不过这件事郭大友也没和我细说,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推测出来九指王就在这里的。”
穗儿窝在她怀里,眸子动了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刚要开口对孟旷说话,郭大友就出现在了前方,并迅速跑回了马车边,道:
“抓捕失败了,老洛和竹妍弃车逃了,不见踪影。九指王和他其他同伙也不见了,一时半会儿估计搜不出来,只能暂时先撤。咱们这便走吧,先寻个地方安顿你家心爱的小女人。”郭大友半是调侃地对孟旷道。
孟旷与穗儿有些尴尬,在他面前也不好再搂抱亲昵。穗儿重新坐回了车中,孟旷留在了车辕上,郭大友上了另一边车辕,驾车开始回城。
孟旷打着手势问他要把穗儿安顿到哪里,郭大友咧嘴笑道:
“眼下你家是不行了,目标早已暴露,四处都是破绽,藏不住人。而且老是给你家招灾惹难的也不好。刘九虽然很蠢,但他启发了我一点,这最鱼龙混杂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知道一个人可以帮忙把她藏起来,而且即便发现了她的存在也不会觉得奇怪。”
孟旷疑惑地望着他,就听郭大友突然道:
“你应该知道添香馆的花魁白玉吟姑娘罢,她能帮这个忙。”
第59章 名角(二)
孟旷听闻郭大友要把穗儿藏到妓馆中去,一时不由有些抗拒。妓馆鱼龙混杂,更是有太多好色之徒出入,穗儿在这种地方她怎么能放心?何况穗儿一旦入了添香馆,她也不能留在她身边时时照看她了,原本每日晚间回家后她都能看到她,可如今要见她,非得进妓馆不得,这让她浑身不舒服。
郭大友见她这不情愿的模样,笑道:
“你当我是要把她送到哪儿去?可不是那接客的戏楼,而是白玉吟姑娘的私院。白姑娘卖艺不卖身,至今还没有哪个男人能成她入幕之宾,她的私院很干净,也很清静,不怕人打扰。”
孟旷蹙着眉,打手势问:为何你这么笃定白玉吟会帮你?
“她欠我人情,要还的。”郭大友笑道。
孟旷总觉得这个家伙似乎在打什么主意,笑容很鬼。片刻后她又忍不住打手势问道:你为什么帮我?你不是最看重圣上信任和锦衣卫荣耀吗?你该把她送回宫中去,向圣上交差。
“你小子……这是和我秋后算账呢?”郭大友盯着孟旷,随即抬手拍了她一下右肩道,“我的十三弟啊,你可是我最看重的人才,我惜才啊。你都老大不小了,好不容易看中一个女人,我作为你大哥当然要帮你把亲事办成了。圣上的女人够多了,也不缺这一个。何况这个姑娘……瞧着也挺可怜,被那么多人争来夺去的。我是还没搞清楚为什么要抢夺她啦,但是我不认为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有这么大的价值,她也没有那个责任要去背负这些。圣上眼里,她已经是一个逃出京城去的女人,要找她那是堪比大海捞针,找不到是非常正常的。等时间长了,圣上日理万机的,自然也就忘了。而想要抓捕她的人,即便知道她在我们手里,也不会主动去圣上面前告发,否则那就叫做不打自招。所以你大可以放心,本来把她送回宫中对我来说就不是必须完成的任务,我又何苦非要和你作对,去迫害这么个与我无冤无仇的小姑娘呢?”
郭大友这话说得可真是冠冕堂皇,但孟旷是了解他的,这家伙哪有这种慈悲心肠?唯一可信的,恐怕就是那句“你是我最看重的人才”了。孟旷清楚自己在郭大友心目中的地位,对郭大友来说,自己是他建功立业最重要的伙伴,或者说得更露骨些,是必不可缺且不可替代的工具。他绝不希望与自己之间的关系出现任何裂痕,因此在确认自己对穗儿极其认真的感情态度后,他便转换了策略,决定怀柔行事,暂时稳住自己。实际上他心中还不知在打什么算盘呢,或许把穗儿送到添香馆去,就是他的某种计谋。
孟旷怀着对他的猜疑,不再讨论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九指王在城南?
“嗯……就是我的某种感觉而已,也没什么道理可言。我找詹指挥还有西城兵马司那个庞指挥随意聊了聊,打听到今晚这场帮派械斗的一些情况。似乎这场斗争,本是邹巴蓄谋已久发动的突袭,可九指王居然也早有准备。按道理来说,邹巴本来是想打九指王一个措手不及的,却几乎全面被九指王压倒。关键是九指王的人好像受过某种军事训练,尤其非常熟悉冲撞城门。宣武门那么厚的防御力,被他们几十个人不到百来人一下就冲击开了,这可不一般啊。九指王来历不简单,他和西北鞑子有关系,他手底下也有不少西北来的人,眼下宁夏正乱着,这个节骨眼上,我觉得不寻常。联系上前段时间有人盗饷银后挑拨流民冲撞京中各大店铺,意图制造京城混乱,引发京中戒备。我就想会不会是那用弩/箭打你的黑衣人在他的城南老巢附近发现了外部的敌探混入京中,所以为了警告京中早做防备、促使封城抓捕敌探才这般行事?这种挑拨混乱以达到某种目的的做法,非常像是同一伙人的做派。毕竟这个黑衣人势单力薄,无权无势,要想引起上头重视,只能如此行事。而他似乎是军中人,虽然不知他掳走李惠儿是为了什么,但他恐怕心中还是有军人保家卫国的想法的。事实证明,我大致没猜错。那个落网的九指王心腹,就是个鞑子。”
孟旷听他分析,心中无比吃惊。郭大友这个神经究竟敏感到了何种地步?仅仅依靠一些捕风捉影的猜测,他居然就当真推得七七八八了。
穗儿在车厢内默默听着他们的谈话,望了眼郭大友,眸光微凝。
……
行车至崇文门,郭大友出示锦衣卫令牌入城时,恰好打四更梆子。穗儿才明白原来自己竟然被掳到了京城东南去了。眼下他们从东南方重新穿城向北,往东四牌楼的勾栏胡同去。勾栏胡同在皇城以东,南新仓附近。距离孟家所在的校场口有不短的距离,若是要往返,得跨绕皇城,就算是骑快马,路上也要耗费半个时辰还多的时间。
孟旷心想,她是不是得考虑在这附近找个住处暂时安顿下来?否则离穗儿那么远,有个什么事儿她都赶不及过来,这如何能放下心来?
马车没有拐进热闹的勾栏胡同,而是绕到了勾栏胡同北面不远处一个僻静的宅院外。郭大友让孟旷在车上等着,他顾自下了车,去敲门。不多时一个杂役模样的男子开了门,一眼瞧见郭大友惊了一跳,这深更半夜的锦衣卫敲门,与阎王爷要收人可没二样。
“莫慌,在下北司缇骑郭八,敢问你家姑娘眼下可在院中?”郭大友和气道。
“姑娘……刚歇下,这位军爷,您找姑娘有何事?”杂役迟疑道。
“确有要事,烦请阿哥通报一声,郭某感激不尽。”说罢手往腰间一抹,一块碎银塞进了这杂役手中。
有钱好办事,这杂役立刻就去通报,不多时,院子内灯光亮了起来,有几个人影提着灯笼从院内深处走出,很快出现在了门口。为首的是个披着绛色斗篷的女子,她身侧还跟着两名婢女模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