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守期望(18)
他觉得霍瞿庭也应该知道。
但霍瞿庭的眉头皱得很紧,脸也绷着,低头仔细看着辛荷的脚背,好一会儿,才拿手很轻地碰了碰。
辛荷下意识缩了一下,他的脸色就更难看,辛荷赶紧解释:“真的没多疼,哥哥,没有骗你,真的。”
霍瞿庭没有说话,起身去拿了医药箱,处理什么严重的伤口一样对待辛荷脚背上的淤青。
他涂药的动作很慢,眼神也很专注,渐渐的,辛荷心里有点发怵,低声喊他:“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疼不疼?”
霍瞿庭抬眼看他,又一次,辛荷觉得自己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责。
小时候他住院的时候,感冒发烧的时候,甚至飞机晚点,让他凌晨走出希思罗机场冷得发抖的时候,霍瞿庭眼睛里都会有这种类似于自责的情绪。
他总会埋怨自己没有把辛荷照顾好,这么多年来,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而随之适应习惯的辛荷就只能更加小心地对待自己,除了本能,还有不想让哥哥难过。
辛荷知道,让自己受伤的话,最难受的人是霍瞿庭。
“只有一开始很疼,现在动的时候才会有点感觉。”辛荷实话实说,“但是可以忍的那种,随便被磕一下都会有的感觉,真的,现在真的没有多疼。”
霍瞿庭的理智上也知道那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除了涂药,他也不能再做更多。
“下次要等我回来弄。”最后霍瞿庭只能说,“你放着别管。”
辛荷随口说:“那我也要做点事情啊,不可以什么都靠哥哥。”
霍瞿庭说:“为什么不可以?”
他问得太理所当然,让辛荷一时间无话可说,好像他做个懒惰的蛀虫才是应该的,而他试图学着独立和勤劳,才是对霍瞿庭最不友善的行为。
没等到辛荷的回答,霍瞿庭接着说:“就是可以什么都靠哥哥,不然要哥哥干什么用?”
“好吧。”辛荷拿胳膊抱着膝盖,下巴又支在胳膊上,慢吞吞地接受他的歪理,“好吧。”
霍瞿庭又低头看了看辛荷的脚背,才抓着在他看来太细的脚踝把他的脚放回沙发,叮嘱他别再乱走,摆了吃的喝的到他手边,又打开电视,才到厨房去做饭。
第二个周的周三,霍瞿庭有同学在旧金山结婚,他做伴郎,最近不是很忙,所以还打算在婚礼结束后带辛荷去拉斯维加斯玩一趟。
那天湾区的天气很好,但他又开始担心室外的婚礼会让辛荷太累。
伴郎的工作很多,他只能时不时抽时间去看辛荷,好在辛荷大多数时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有一会儿被伴娘们叫去在化妆间跑腿,不算什么工作,又不风吹日晒,霍瞿庭才满意。
旧金山之行的主要目的是参加婚礼和带辛荷散心,附带还有一个小任务,是霍芳年安排的相亲。
世交的孙女,也在剑桥读书,巧的是两人都来参加婚礼,霍瞿庭是男方同学,对方是女方的朋友。
两人对这种家里安排的相亲都已经熟稔,联系之后,一拍即合,商定边参加婚礼,一边就把家里交代的任务完成,所以在伦敦的时候也一直都没有见面。
女生名字叫郁文,家里父母都在港府当职,叔叔经商,在香港算是有名的大族。
人如其名,她看上去性格文静,不是话多的人,但也并不算内向,作为霍瞿庭此行的女伴,两人配合还算默契,没多少极度冷场的情况发生。
一天一夜的婚礼接近尾声,作为伴郎,霍瞿庭帮着送客,郁文在上午新人走过的花门下找到他,说自己也要回伦敦了。
霍瞿庭道:“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你还真客气。”他穿着伴郎服,身量挺拔,眉目英俊,不是会缺交往对象的人,郁文看着他突然笑了笑,又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问,“我就有那么让你不喜欢吗?”
霍瞿庭不太明白,垂眼看她,她就说:“别人都以为我们是男女伴的关系,可没人知道,你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我的号码。你给我感觉总是拒对你有意思的人千里之外。”
霍瞿庭愣了愣,说了句:“抱歉。”
郁文给他的感觉也变了很多,至少不是他想象中那样纸片的性格。
她回头看向一个方向,好像很随意地说:“你在追他?”
霍瞿庭跟着她看过去,发现她说的是坐在已经空无一人的桌边,正在很舍不得地吃他刚才给的一点慕斯蛋糕的辛荷。
现在到处都很乱,霍瞿庭给他安排好一个位置叫他坐着,他就真的乖乖不动了,半低着头对付那块蛋糕,神态很认真。
霍瞿庭的视线落在他捏着叉子的细白的手指上,又看他的嘴唇,怀疑是不是被伴娘涂了口红,不然怎么会那么红,很轻易就在这种时候都走了神。
郁文并不认识辛荷,甚至还没来得及知道辛荷的名字,看着霍瞿庭的表情笑道:“别那么紧张,我只是看你每次在他面前都像孔雀开屏,又像老虎圈地,实在忍不住才问的。我又不会对谁去说,安心啦。”
“但人家好像并不知道。”郁文微笑道,“昨晚我问他霍瞿庭去哪了,他说单身之夜,可能开房去了吧。”
“……”霍瞿庭道,“所以呢?”
郁文故作伤心道:“我是想说,咱们这样的年纪才吃欲擒故纵那一套,想老牛吃嫩草可就行不通啦,说起来,这男孩儿真是漂亮,我都没法安慰自己只是输在性别。”
她说得惋惜,但其实并不是看上了霍瞿庭的样子,还拍拍他胳膊道:“加油吧。”
第二天才去拉斯维加斯,婚礼结束以后,霍瞿庭带辛荷回住所。
虽然常在旧金山办公,但辛荷没来过,他自己一向是能对付过去就可以,所以这次只能住在酒店。
辛荷有些累了,靠着座椅好一会儿没说话,他刚要伸手去调广播,才听霍瞿庭说:“我没跟人开房。”
“啊?”
刚好红灯,霍瞿庭把车停在等候线内,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伸过去,帮辛荷调低了广播的音量,但调好以后也没收回来,盖在了辛荷放在腿上的手背上,没用多少力气,只是握着,又说了一遍:“昨天晚上,我没跟人开房,晚上回来你不是还没睡?只喝了酒,没干别的。”
辛荷愣了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说:“哦、哦……”
“以前也没开过。”
霍瞿庭怀疑辛荷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的脸很红,所以才一点都没有遮掩的意图,只试着转移话题:“绿灯,可以走了。”
“听见了吗?”
辛荷转过脸看他,两个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笼着层蒙蒙的雾一样,霍瞿庭只看见他睫毛很长,垂下去的时候就像精神不太好,微微颤了两下,听他求饶似的说:“听见了,我听见了。”
第十五章
辛荷当然不会不明白,霍瞿庭是知道了昨天他对他的相亲对象说的话。
他第一次干这种事情,本来就一直都很忐忑,此时被当面揭穿,一时间只感觉无地自容,对不起霍瞿庭,又怕他真的生气。
“对不起……”辛荷鼓足勇气,声音还是很低,“我,我……”
想说不是故意的,但就是故意的,辛荷的一句道歉讲得磕磕绊绊。
霍瞿庭却似乎并不是很在意他对郁文说了什么,只松开握着他的手,捏了把他的脸道:“懂的还挺多。”
辛荷的心扑通扑通地跳,脸更红了,他转过脸,看到霍瞿庭似笑非笑的眼神,却又涌起些不满:“别把我当小屁孩,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嗯?”霍瞿庭打了把方向盘,用余光看他,“那哥就好奇了,还知道什么,都说说?”
辛荷最后一点害怕也消失了,把头转向车窗外,不再回答霍瞿庭的话。
晚上要睡觉之前,霍瞿庭惯例来给他量体温,读完数低头记录的时候,辛荷才问:“哥,我是不是把你的相亲搅黄了?”
霍瞿庭用不是很在意的语气说:“没事。”
“那你和她还联系吗?”辛荷说,“有没有约回伦敦再见面?”
霍瞿庭把他的药盒、体温计还有其他东西收起来,一边随口说:“号码都没留,只加了个工作微信,去哪见面?”
好一会儿,辛荷语气一变,突然不冷不热地说了句:“想见的话,怎么都能见到。”
解释完开房的误会,霍瞿庭就不是很愿意聊郁文的事了,他推着辛荷肩膀让他在床边坐下,蹲下检查他脚背上的淤青,显然更关心为什么辛荷的淤青还没散干净,嘴里说:“你总提她干什么?脚还疼不疼?”
辛荷说:“不疼了。是你相亲,又不是我相亲,你冲我发什么脾气。”
霍瞿庭顿了顿,抬头说:“我没冲你发脾气。”
他看了看辛荷的表情,随即又说:“我刚语气不好?那哥给你道歉。我的意思是我和她又不熟,你要想知道她的事,我找个认识的同学帮你问怎么样?”
辛荷说:“你走开。”
他笑着挠了挠辛荷的脚心,把他的小腿收到自己怀里,往前凑了凑,抓着辛荷的手说:“娇气包,还是个小气鬼。”
辛荷不愿意理他,又被他弄得很想笑,抿着嘴忍了一会儿,才硬着声音说:“霍瞿庭,你快点出去,我要睡觉了。”
“好,你睡。”霍瞿庭上了床,两条腿跪在辛荷身体两边,一把就把他拎到了枕头上放好,跟摆弄个什么玩具一样,吓了辛荷一跳,等反应过来,他已经把被子给辛荷盖好下了床,弯腰摸了摸辛荷的额头,“晚安,好好休息。”
辛荷把盖得太紧的被子往下蹬了两下,很幼稚地噌地翻了个身。
洗完澡以后,他穿了件睡袍,站在床边的霍瞿庭垂眼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纤细凹陷的锁骨和露出的一小片冷白的胸膛。
房间里的确不冷,霍瞿庭脸上的笑容没剩下多少,他收回要给辛荷重新盖被子的手,很快就走出了辛荷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