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什么?(64)
祈临平静地出现在他身后:“你什么?”
“我……”杜彬咽了一口唾沫,“我深表遗憾。”
胡黎在对面用口型说了个“怂货”, 祈临一掀眼皮, 他又装作很忙地四处乱看, 抓耳挠腮的样子引得四周一片哄笑。
刚刚那个女生笑着切了这俩一声,也没执着于祈临, 跟着讨论其他班的节目。
杜彬先把录像的手机物归原主, 回头贱兮兮地凑近祈临, 搭着他的肩膀小声:“听说你收到玫瑰了?”
祈临没想到他这种八卦都能收集到, 但出于对那支无名玫瑰的尊重,没有回答。
“所以, 你刚刚是去哪了?”杜彬声音压得更低,“是不是被人拖到哪儿表白了?”
没有什么表白,和我哥在一起。
要是平时祈临就能坦然地将这句话说出口了……偏偏今天他有点莫名的心虚。
见他沉默, 杜彬真以为有什么苗头,正要兴奋起来,却猛地扫见草坪上走来的人。
他瞪大了眼睛,扔了句“我草”就转了回去。
这句“草”像会传染,杜彬说完又轮到胡黎,紧跟着附近大半圈男生都草了一遍。
在祈临的一头问号中,陈末野出现在余光里。
清瘦的男生平静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长眸低垂,和祈临对上视线。
“怎么走这么快?”他问。
祈临看着他,一时有点茫然。
他以为陈末野会回到高三那边去看表演……正常逻辑来说,陈末野也该回到高三那边才是吧?
他没回话的间隙,一旁的杜彬却敏锐地反应过来。
陈末野说祈临走得快……那岂不是说这俩之前在一起?
临儿不是被表白?
胡黎也听懂了,他甚至大着胆子开口:“那学长要不要来跟我们一起看啊,我们这儿空椅子多的是!”
祈临回头,却发现陈末野依然看着他。
只不过眼神由先前单纯的注视,转而带上了点询问的意思。
胡黎特别有眼力见,凳子很快就传到陈末野脚边。
“……随便吧。”他撇开头,看向舞台。
舞台中间是高二的节目,男生的弹唱《不能说的秘密》,观众席前排一片手机闪光灯在跟着音乐晃灯海。
随着越来越多人跟唱,杜彬这个外校生还厚着脸皮录像,假装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陈末野在唱到那句“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时坐在祈临身边。
高一的学生脸皮还算太薄,没人大声议论,只在一时偶尔,悄悄偷看。
间或落下的视线像一道无形的边界,身前属于往后追忆的青春年少,他们之间属于眼下安宁的此时此刻。
……
文艺晚会是在九点半结束,祈临和陈末野在九点前离场。
主要是为了错开放学的高峰,还有赶九点准的那趟公交。
夜路上的公交车很安静,窗外橘黄色的路灯在地上印出各种深深浅浅的影子。
到站下车时,陈末野勾着书包一侧的带子,先一步下车,侧身等着祈临懒散地从车上下来。
两个少年的影子在橘色的路灯里并行,陈末野看着他发顶被风吹动的发丝:“你们班的活动,不去吗?”
胡黎刚刚在操场上小声密谋着放学之后去校外的烧烤店吃东西,杜彬都积极踊跃地报名了。
“不去了,太晚了,”祈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圆润的黑瞳落了点水雾,“而且我也累了。”
今天光是排练就排了三遍,他已经没有那么多能量继续挥霍了。
至于杜彬……他本来就是个为了玩能到处乱窜的家伙,不用管。
“很累?”陈末野问。
“嗯。”祈临一边点头,一边抬手抹开睫毛上沾着的泪花。
指尖刚刚落下一小片凉意,他就感觉到一只温和而干燥的手落了下来。
陈末野的掌心宽大,指尖细长,几乎是随意一落就覆盖了他整段后颈。
“这样会好点吗?”男生温沉的嗓音仿佛透过触摸压在他的动脉上。
力道很浅,动作很柔,只是为了驱散他的疲惫。
祈临说不出自己好不好,整个后颈都热了起来,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
他差点又忘了……陈末野是那个前提条件。
在第三下揉捏时,祈临偏过头躲开,闷声:“有点痒。”
陈末野嗯了一声,平静地把手抽回:“脖子怕痒?”
这个问题挺突然,祈临一时没反应过来,含糊地回答:“都……哪里都挺怕的。”
车站到家的一小段路此时正好是尽头,陈末野推开了楼下的门,在动作的间隙轻且随意地开口:“杜彬和你挺近,你好像也没这么怕。”
祈临怔住,视线仓促地掠过光影阑珊的行人道,声音依然低闷:“他比较熟,所以还好。”
“嗯。”陈末野轻点了下头。
光线不明亮的楼道悄悄地又安静下来。
两个人前后回到出租屋门口,陈末野开的门。
祈临站在门口。
“我吹会儿风。”他低声说。
陈末野回头看了他一眼,也没问什么,只是提醒:“就一会儿,别感冒了。”
“好。”
熟悉的气息被隔绝开来,祈临这才慢慢地抬手摸过自己的脖子,刚刚被陈末野捏过的地方好像还有余温。
他微垂着头,思绪有些茫然。
但他很确定自己没跟进去是正确的……万一开灯他是一张红脸,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刚刚……陈末野为什么会这么问?
是察觉到了,还是只是因为他的反应区别对待,所以随口一提?
杜彬又为什么和他哥不一样?
他依稀感觉自己好像知道原因,却又很理智克制地到此为止。
艺术节余热而已。
他在心里重复。
落在后颈的指尖慢慢用力,陈末野触落的余韵很快就被他自己的手心覆盖。
祈临叹了口气,重新站直身子打算回去时,视线却忽然扫到楼梯角落。
一枚烟头藏在平台和上一层楼梯夹角处的阴影里,楼道灯光不够明亮,若是无心留意,基本不会看到。
祈临的瞳孔颤了一下。
烟蒂最上端有一圈棕色的线,昭示着它来自一个廉价牌子。
类似的烟蒂,他只在搬家之前见过。
……是贺迅常抽的香烟。
贺迅来过这里。
这个念头像一把歹毒的冰锥,瞬间刺穿脊骨,彻底封冻了祈临先前那些胡思乱想。
夜风刮在耳边响声很大,祈临进门时指尖落到把手上,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冷得没有知觉。
他垂眸换了鞋,进门的时候才听到陈末野近在咫尺的声音。
“怎么在外面这么久?”
祈临惊了一跳,回头时才发现陈末野原来就在门边,视线一直随着他。
祈临下意识地别开了眼,故作随意:“没,艺术节之后有点兴奋而已。”
他走到沙发边把书包扔下,回头开始找衣服,并且平静地问:“你要洗澡吗?还是我先?”
陈末野没有回答,他只好低头拿了换洗的衣服,然后将身上的外套拉链拉开:“那我去洗……”
“祈临。”陈末野住了他的名字,语气有点重。
直到祈临回过头,他的声音才放轻:“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祈临看着他,企图恢复回来时那点正常的懒散,“刚刚问你的时候你不是没反应么,现在要先洗澡?”
“洗澡什么时候都可以,”陈末野走到他跟前,微微低头,“在门外发生了什么?”
浅色的瞳仁倒影着祈临的轮廓,不动声色地看穿了他所有的掩饰。
他哥太过敏锐,祈临一时有些无措。
片刻的沉默后,他低低地开口:“陈末野,要不……你还是去玫姐那边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