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不出再见(42)
看着对动作并未显露出明显痛感反应的赵观棋,周景池直起身子,便听他说:“药酒?不都是喝的吗,强身健体的那种,还能拿来擦啊?”
“土方子。”周景池向这位城市孩子解释:“我小时候磕了碰了,我妈就用药酒给我揉,很快就好了。”
“当然只能用在跌打损伤之类的情况下,有伤口的不能用。”
“为什么?”赵观棋不解。
“疼不死你。”周景池淡淡道。
赵观棋其实也没撒谎,膝盖的伤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能走能跳,能完美地倒挂金钩。但想到周景池私藏的跌打酒,他义无反顾选择继续当个脆弱病号。
两人的步伐在周景池特意放慢下逐渐趋于一致,虽然时不时被不到一米的小屁孩和推着车斗的六旬老太超越,赵观棋仍是一副惬意样。
快要走到A区商业美食区,路两旁摆满了各式小摊,琳琅满目的特色手工艺品和小吃让人应接不暇。
周景池向来是对这些东西无感的,原来大学校门外也是这样的光景,不过作为一个消费欲比性欲还低迷的人,他也只是看过就走。
像往常一样走过,侧目才发现赵观棋没跟上来。
回眼望去,人流如萤火虫,在各式各样的明亮小摊中流连穿梭,然而就是看不到那个理应鹤立鸡群的身影。似乎就在他走过的须臾间,赵观棋也变成萤火虫飞走了。
原地搜寻无果,周景池提步重新扎进灯闪喧闹不止的人流。
天色大暗,小摊形成的灯光河流也照不亮所有人,周景池在人潮中四下张望,许多带着小孩的游客从他身侧接踵而过,一不留神就被撞了个踉跄。
猛然一撞,这次差点摔倒,好在往前走两步稳住了身子。
“周景池。”有人喊他。
他抬起头,赵观棋也正好在摊贩边直起身子,周景池安定下来,放缓步子不急不慢走过去。
刚一站定,一碗凉虾被递到跟前:“给你。”
赵观棋将第一碗给他,自己又眼巴巴地等着另外一碗还在加红糖的小汤圆。
“不是要去吃牛排么?”周景池不解。
接着无可避免地想到父亲的‘教诲’,要是他在饭前去吃另外的零食,会被说‘都要吃饭了,还花钱去吃什么其他的?’
要是在饭后去吃,便会被说‘刚在饭桌不好好吃饭,现在就知道买来吃?’
“又不矛盾。”赵观棋将吸管放进周景池的凉虾里,又转头拿了两个勺子,“喝啊。”
周景池看着透着冰气的凉虾,想起高中后校门的小摊贩,他闭着眼睛都知道是什么味道。
“你喜欢这个?”他问赵观棋。
“那天偶然喝了一次,真的很好喝!”赵观棋向他力荐,“你尝尝就知道了。”
周景池没说话,喝了一口,无二的口感。
“是不是好喝到可以撞死一头牛。”赵观棋邀功完,又变得看重实惠起来,“而且还很便宜。”
“多少钱?”
赵观棋比了个耶:“两块。”
后校门卖一块......
见周景池面色并没有预料中的赞叹,他犹犹豫豫地看过去,又低头看手里的汤圆:“不喜欢?”
“不就是甜味?”周景池咂咂嘴,很想品出点其他味道。
“那你吃这个小汤圆。”赵观棋将手里的递过去。
“你吃吧,我不爱吃这些。”
“哦......”赵观棋不情不愿收回。
像个街溜子似的吃着小塑料碗里的冰汤圆,周景池在前面替他开路,不疾不徐地走着,尽量避开孩童的嬉戏撞击。
到电梯里,周景池把住门等赵观棋,走进后又一言不发。
赵观棋回了个秘书电话,说完再见,周景池蓦然出声:“你送小伶礼物了。”
是一个陈述语气的问句。
赵观棋没遮掩:“噢,看着样式好看就买了,适合她这个年纪。”
“花了多少?”周景池问。
“没多少钱。”赵观棋紧张起来,眼瞧着又要开始算账,连忙打断周景池施法:“别还,又不是给你买的。”
电梯四壁都是反光镜,四面八方都是自己的脸,觉得诡异难受,周景池只好垂着头思量,最后小声嗫喏问:“为什么?”
刚问出口就后悔了,这个问题比无数张镜子里的脸更难堪。
其实脑子里蹦出的问题并不是这个,他很想问的也不是这个。那只银镯子其实并不贵重,陈书伶也很喜欢,在手腕上转来转去看,欣喜地告诉他自己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银镯子,像其他女孩一样有了作为礼物送来的镯子。
连他自己这个做哥哥的也没想到,赵观棋却一言不发地做了,自惭形秽下是成倍的感激。
送礼物也并不张扬邀功,直到陈书伶在书包里翻出那只丝绒盒子,这份悄无声息的礼物才显山露水。
陈书伶拍过来的照片里,卡片上用蓝色钢笔墨水写着:健康幸福,学业进步。
笔迹苍劲遒然,力透纸背,凌厉得似乎祝福一旦写下就会立马奏效。
“什么为什么。”赵观棋没听清。
“没什么。”周景池略过。
刚出电梯,接待人员立马出现,恭恭敬敬鞠躬:“赵总,欢迎光临。”
赵观棋颔首,示意带路。
转过隔断,悠扬的提琴声先于昏沉微黄的摇曳烛火占据感官。微弱的烛光投射出温暖柔和的光芒,映衬着墙上淡雅的壁画,虚掩的窗帘轻轻摇曳,透进来的月光洒在桌上,勾勒出斑驳的影子。
周景池木然看着周围竭尽一切力求暧昧的装潢,很显然这是个颇具情调的烛光餐厅。
“坐啊。”赵观棋在靠窗的餐桌边替他拉开椅子。
如坐针毡,着正装的服务员在一旁面带微笑地等待点餐。周景池转移注意力,去拿菜单。
打开,为显礼貌挂在嘴角的那抹笑当场阵亡。
这哪是菜单啊,这不是他当老师的时候的工资条么?
看着满是四位数的菜单,足足三分钟,周景池纹丝未动。
“要不我——”
“行,你看吧。”周景池毫不犹豫合上菜单,转头猛喝了两口桌上的冰水。
服务员还是面带微笑,周景池却觉得如芒在背,只好侧头去看夜景。
没想到赵观棋也看了许久,久到周景池假装眺望远方的姿势都僵住,才指着菜单慢悠悠对服务员说:“就这个吧。”
“好的,先生。”服务员做好记录,转头微笑着说:“这个是我们为了迎接七夕推出的情侣套餐,有拍立得上墙活动,如果愿意展示合照的话我们会赠一支红酒,两位还可以点一首专属提琴曲,由我们的琴师在中厅为您演奏。”
“二位有意向吗?”
赵观棋合上菜单:“可以。”
“不行——!”周景池立马阻止,向服务员纠正道:“我们只是朋友。”
“别管他,他就是害羞,我们就要这个。”赵观棋拿以某种强势的威压看向服务员,微微笑着,却是语气坚决:“你去吧,这没什么需要的了。”
在骂声出现之前,赵观棋先人一步:“别骂我啊,我这可是跟你学的。”
面红颈赤的周景池不解:“什么?”
“有便宜不占是孙子。”赵观棋后靠到椅背上,“你不就是这样么,能省则省呗,这不,省了红酒钱。”
以牙还牙,周景池莫名想到这个并不贴切的词。
无话可说,周景池在桌布下打开手机,点开软件,物流信息上显示预售物品发货还有一阵子。
直到拿着拍立得的服务员走来,对他们说:“两位先生,麻烦坐到一边,拍立得的画面有限呢。”
还未从手机里反应过来,赵观棋已经站到身边,单手越过后背,搭在周景池另一边肩头上。
来不及拒绝,服务生将拍立得贴到眼前:“二位可以笑一下噢,听我倒计时,看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