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不出再见(141)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集中的哄声,乐手搞怪地弹起门德尔松的婚礼进行曲,周景池维持着单膝下跪的动作,将戒指往上抬了抬。
戒指戴进了两个人的无名指,周景池扑上去抱住赵观棋。
被求婚的人还没哭,求婚的人却已经抱着脊背哭得肩膀耸动。赵观棋抚上他后脑勺,泪水在他的肩膀凝聚成一方咸过海水的洋,热的,烫的,烙进骨子里。
赵观棋任得他哭,放得他抽咽地笑,由得他遮住不想示众的脸庞。
他轻轻地,将自己的头也靠到他肩旁。
肩膀上的汪洋开始决堤,两人成为海岛上的另一座漫水山岭。赵观棋声音很小,很轻,胜不过鼓掌欢呼吹口哨的人群。但胜过挨在他耳边。他说:“我们跑吧。”
抽动的肩膀与嗓子回应不了什么,周景池在他身上点头。
欢呼在身后,目睹全过程的人们目送他们奔向敲响日暮钟的山顶教堂。
鸽群不知飞到哪里小憩,钟声连绵不绝,环绕喷泉池的长椅上只有他们两个,钟声像透过橙色的霞光敲在他们相握的手上。
“你犯规了。”静静地看日落,赵观棋忽然说。
周景池转头看他,他继续控诉:“我们说好不在对方丑的时候求婚的...”
“可你现在一点也不丑啊。”
“但是我头发都还没长好啊。”赵观棋指着自己脑袋一通展示,“好几个疤都没遮住。”
“不影响。”
“影响大了!”
“我只是有点等不及了。”周景池凑过去亲他脸颊,“原谅我?”
“可我觉得还是应该由我来说。”赵观棋看着他眼睛。
周景池笑了:“一人一次,不好么?”
“我那次失败了。”赵观棋说,“虽然我确实没你准备得好。”
“不要紧了。”此时此刻一切都不要紧了,周景池兀自想着,“你是我未婚夫了。”
赵观棋突然坐直了点,揽过周景池肩膀:“你知道我为什么盼望到22岁么?”
“你说过。”周景池道出,“你说要结婚。”
“也不完全是。”赵观棋看着陆陆续续飞回来的鸽群,沉吟了会儿开口道,“我妈的婚姻不幸福,我姐的婚姻也没逃过...我有时候就在想,这到底是人的问题,还是婚姻本就如此。每个人都会过得一团糟,笑都笑不出来,最后相看两厌,甚至走到更恐怖的结局。”
“所以我一直很抵触家里人说的婚姻,两个人凑在一起,凑个好字,最后耗死彼此。”
生命大多时候像一张悬而不决的网,有些自由的鸟儿扑上来折断羽翼。网住的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漏出的不知是恩赐还是诅咒。
所幸他们挣出一片天,即便伤痕累累。
“所以你相信吗?”周景池问。
“什么?”
“婚姻。”
赵观棋看着戒指缄默,与周景池十指紧扣:“不应该信婚姻,应该信眼前人。”
“我觉得我能经营好。”赵观棋碰碰隔壁笑开花的某位新人,“你别笑我啊。”
“我也信你。”周景池还在笑,他用力勾了勾赵观棋手背。
赵观棋看下去的那刻,周景池说:“我爱你。”
“你说什么?”
“你听见了的。”周景池就是不再重复。
是爱,周景池又和他讲爱。
在遇到周景池之前,赵观棋穿梭在身边人一团糟的婚姻中,在许多爱得死去活来的电影里感受矛盾。他只觉得,爱是神秘的,是神圣的。可真正遭遇爱,才发现,爱如此简单,如此具象。如此不合规矩,毫无底线。
周景池看着对面出神的人,疑心自己说出口的爱是否太小声。又骤然意识到,他竟然也能脱口而出‘我爱你’这样的字眼了吗?
是环境改变吗,还是他的心变了。
除开气候,这里似乎和以前走过的地方并无什么不同。
一样吗?好像也不一样。
这里有两个人都能喊的妈妈,有永不落雨的艳阳,有为同性爱不吝欢呼的人们。
确实不一样,可爱是一样的。
爱矛盾但从不单一,爱会幸福大笑,会痛苦泪流。可要爱,就要爱一切的犹豫盘旋,拉扯打拳。爱一切的小心翼翼,胆大包天。
他们在绵延亘长的厚重钟鸣声中顿悟爱,即使他们早就相爱。周景池静静看着赵观棋摩挲他们的戒指,重复道:“我说我爱你。”
赵观棋抚摸的动作停下了,他们彼此微笑着,默默无声,像被凝入一颗微黄琥珀,成为某件价值斐然的化石纪念品。
“我也爱你。”赵观棋回他。
远方的鸽群翻飞,落在他们脚边。世界在缓慢地走向一年中的某一个普通黑暗。赵观棋爱怜地吻向周景池额头,一遍不落地为他重复一次。
“周景池小面包,我也爱你啊。”
是的,我爱你,这句无需犹豫。
就像我爱你,说不清缘由,也道不出过程。
但我爱你,连同你脆弱的躯壳,噙泪的双眼。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再见》就到这里了。
池和棋的故事完结时间延后了,字数也多了,是我没想到的。
他们陪我走过了太多地方,横跨了很多城市,甚至堵在孟加拉街上时,也曾在键盘上敲下过他们的故事。
写到这里,更多的是感谢,他们于我来说比我于他们来说更重要百倍。
也感谢每个看到这里的读者,不论你为他们故事中的哪一句停留过,都谢谢你。
人生除开考试作文的第一本书,诸多不足,诸多欠缺,但也走到了说再见的时候,那就再见吧!
也想说,不论在哪个时空微笑或哭泣,去过属于自己的美好人生吧。
后面会相继释出番外,在此之前,会先发一个夫夫100问(含尖锐问题,欢迎来围观小情侣~)
第81章 中秋特辑—长出耳朵后...
风从窗户缝吹进来,过了夏天,冷气也很足,赵观棋却在沙发上躺得满头大汗。
把他撵到沙发上睡午觉的周景池在梦里动若脱兔,在一块碧绿的草坪上奔得像博尔特附身,跑着跑着,高大的树木不见了,齐腰高的碧草将人没去颜色。
赵观棋晃神一秒钟,一匹不知道从哪里窜出的灰狼扑上来,隔着衣料感受到一秒钟的爪印,他跟着掠过头顶的狼跌入碧绿的草河。
他猛地坐起来,想也没想就直直往屋里奔。
“哥!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什么梦来着?”赵观棋急吼吼冲进去:“我又梦见了!”
没两步路,他却还是气喘似的:“完了完了,你说这是不是预示你要抛弃我啊?”
床上的小粽子没动,周景池被传染午睡习惯后在秋季越来越嗜睡。
“喂!”赵观棋凑到床沿,很不满地隔着被子戳周景池,“你装睡不想负责任啊?”
“都怪你,我以前都不做梦的!”他试图用别样的逻辑怪罪周景池,“现在天天做这种梦。”
被子耸动了好几下,周景池被吵醒也没生气,反而隔着被子闷闷地明知故问:“什么梦啊?你每天讲那么多话,我怎么能全部都记得。”
“就...!”赵观棋急切,干脆长话短说,提取重点:“就是你不要我了啊!”
“怎么比我还迷信。”周景池在被子里偷笑得缺氧,拉开蒙头的被子大摇大摆露出一个睡眼惺忪的笑:“我干嘛不——”
“你——!”两人看清对方后瞬间满眼惊恐。
“你头上——!”又是异口同声的一句。
两个人一刻不停往头顶摸去,同时触到两只毛茸茸的东西。甚至因为突然的触摸,赵观棋一只耳朵往旁边惊悚地撇了撇。
“我最好是在做梦。”周景池看着对面那双灰色耳朵,很不忍心地告诉赵观棋:“你长了对狗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