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不出再见(115)
杜悦站起身,去给电壶续水,还没接满,周景池的脚步很轻,跟在她身后一动不动,像个小孩儿似的。杜悦喊他一声,周景池就蚊子似的答应一声,片刻后,又期期艾艾地问她:“店,装修什么的还顺利吗?”
“还没开始装修呢。”
杜悦端着水回头,看周景池欲言又止的神情,显然想问的不止这个。周景池向来是看人情绪,察人喜怒的高手,她也不想瞒,便说:“那个合伙人发羊癫疯了,刚谈好租金,又说什么听别人讲开书店不赚钱,难回本......这不,这两天吞吞吐吐地当结巴呢。”
“管得他。”她暗骂一声。
杜悦往杯子里续茶,周景池看着茶液由微黄变成深棕,忽然开口道:“我给你出资。”
杜悦一僵,抬起头,周景池正定定看着她:“不要合伙了,你单干,我托小云打听过了,那家人急着搬迁,门市不贵......”
“我给你盘下来。”周景池像在讨论买卖一颗鸡蛋,笑道:“你自己做老板,怎样?”
“你说什么呢......”杜悦只当自己出现幻听,“还有,小云是谁。”
“不重要。”周景池一把握住她的手,平静又郑重地说,“我有钱的,我帮你,姐。”
“赵观棋给你——”
“跟他没关系。”周景池不想再瞒,“我把房子卖了。”
这话让杜悦不明就里,一时联想到老房子和两人在市里那套房子,不自觉带了点惊恐:“你把赵观棋买的婚房给卖了?!”
“你疯——”
“我把我妈留下的房子卖了。”周景池其实不必多做解释,但他还是说,“你不要告诉他。”
杜悦刚想问的话被压在嗓子眼,浑身都僵了,茶水汽漫到脸上,她细细一想,竟也觉得没问题。一直被吸血是老毛病,现在周景池和赵观棋在一起,也不常回去,工作生活恋爱都融为一体,那个承载着痛苦和不知值得与否怀念的小房子似乎没有再存留的必要。
这是在往前走,她一时不知道要讲点什么才好。
“为什么不告诉?”杜悦严格道,“我没办法信一个药都偷偷吐出来的人。”
“我……”
周景池挣扎一瞬,坦诚道:“我买了戒指。”
他实在是什么也无法分享——赵观棋面临却以为他蒙在鼓里的婚讯压力,交房可能遇上的一场恶战,以及陈武通的只言片语。
根据全人类幸福指数,快乐和喜悦在分享后会加一,可悲伤和痛苦不会。
所以他只分享这个好消息。
只一瞬间,杜悦脸上的神情僵住了,过了好久才缓缓去看周景池的眼睛。她想分辨出点什么,喜悦,激动,亦或者怦然,然而那里面都没有,只有平静和一闪而过的如释重负。
见杜悦哑巴了,周景池又很大方地向她吐露:“很贵的......你说他会不会喜欢?”
“你要求婚?”
周景池却沉默了,端起茶杯胡乱喝一口,又被烫得叫出声,捂了嘴,沉闷地说:“生日礼物来着。”
“......害我白激动一场。”杜悦使劲按着怦怦跳的心口,也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个什么劲,“我还以为,我还孤寡着,你俩要结婚了。”
“当然也不是不想......总之,按你的心思走就行。”杜悦这才拐回去回答他,“你送什么赵观棋都会高兴得没边儿吧。”
“不过戒指的话......”杜悦对上他视线,认真道,“他可能当场就要嫁给你。”
“怎么会。”周景池却被逗笑了,似乎真的看见赵观棋捧着戒指广而告之的模样,脸上的笑容又逐渐淡下去。
天像一个伤心的人,黑中带着点沮丧的灰,杜悦要先回去一趟,千叮咛万嘱咐后才依依不舍地下楼,顺带说:“出门的时候多穿个外套,我先过去吃饭的地方。”
电梯到了,杜悦忽地回身,贴心一问:“需要我帮你买束花带过去么?”
“不用。”周景池看出她的意图,“你开车慢点。”
周景池在廊外目送杜悦驶出园区,走回房门,客厅的灯已经开了。赵观棋衣服换到一半,听到声响光着半身支出头看,朝他招手:“快来换衣服。”
两个人今天都穿得很不同,周景池破天荒地主动提出穿刚晾干的情侣外套,赵观棋喜不自胜,临出门又给他戴上那根海豚项链。
到车里,赵观棋还是时不时侧过头盯周景池,心里不知道在高兴什么,周景池只当小孩子过生日,都憧憬热闹,蛋糕,和一堆人拧爆的漫天礼花。
刚启动,却没有踩油门,赵观棋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脑子里闪过一堆今晚的菜名,狠狠甩了两下头才挣脱出来。周景池疑惑地看过去,赵观棋立刻很激动地握住他手腕,语气欣喜。
“我马上22了。”
周景池不明所以地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吗?”赵观棋像盯着一根蜡烛在许愿,眼睛里透露出一股雪白的虔诚,“我之前的愿望,就是在22岁之前遇到喜欢的人。”
周景池正想说恭喜你,赵观棋开始自顾自地剖析:“这样,22岁法定年龄一到,我就可以和他结婚了。”
他停顿一秒。
“和你结婚了。”
第67章 是对是错都不必讲
晚餐的地址选在一个老字号汤锅店,离度假村不远。夜风逐渐浓重,周景池穿着两件都觉得冷,背后寒津津的,直到下了车才好些。
临上包间的时候,赵观棋接了个电话。
周景池指指楼上,跟他比口型:“我先上去。”
房间里的汤锅已经架起来了,考虑到有些朋友不吃辣,还是选了秋冬一贯的菌菇汤底,这家店的羊肉很有名,周景池低头看了看桌上的菜单,背后的门被推开了个缝儿。
杜悦鬼鬼祟祟探出半个头,朝周景池勾勾手指,用气声说:“来来来。”
“怎么了?”周景池靠过去,把门敞开。
“你的东西呢?”杜悦上上下下看他浑身,“给我看看,给我看看,我要第一个看。”
“......戒指?”周景池有些难为情,又怕被人听见,压了声儿说,“你小心点看啊。”
周景池从外套内侧包里掏出个精致的红丝绒戒盒,正要嘱咐一句好贵的,阁楼转角有个人挥起手打招呼。
猛地揣回去,杜悦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就被扳正,韩冀提着个礼袋咬着没点的烟向他们走过来,周景池顺着看过去,是只男士香水。
“你们杵门口干啥呢?”韩冀把烟取下来,往里望了望,“汤都开了。”
“有现选的羊肉,我正准备去看看呢。”周景池往门里退,让出个通道,又问,“望晴他们呢?”
“还说呢,何望晴倒是能来。”韩冀拖出个椅子放礼物,“马钊他们可被缠住了。”
“新来的团提早到了,今晚上老祠堂那边有祭拜仪式,都嚷嚷着要去凑热闹,他们都得陪着了。”韩冀一面解释,一面看菜单,“我看,多半得唱歌的时候才能来了。”
“这样啊。”杜悦撑着一个椅背,为其他人看不见某种八卦场面默哀几秒,支起脑袋问:“棋子呢?”
“刚看见他在楼下接电话呢吧。”韩冀说,“别管他,咱吃好了就成。”
韩冀和杜悦又研究起菜单,菜色是蛮多,就是人少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完,周景池坐了会儿,看着泛白飘油花的翻腾汤底,起身说:“我去看看酒水,顺便打一份待会儿带回去给他们吃。”
酒水饮料就那几种,没有什么高档红酒,周景池挑来挑去选了一种本地的黄酒和米酒。
等酒的时候看到阁楼一侧有方小阳台,周景池鬼使神差地走出去,果然看见在接电话的赵观棋。
天快黑了,店外的小道没有路灯,周景池抬头看见头顶的灯,一根绳索跟着风荡悠,他伸手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