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爱症(88)
叶汶宇沉下脸来,无视对方的话,“再怎么说子衿都是一家人。”
叶泊语:“别开玩笑了,你只是不想他惹祸连累到你。你要真这么孝顺,老头儿死那天你就应该一头撞死在棺材上,也随他去了。”
“叶泊语,你说够了没?”
“没有!”叶泊语也正在气头上,本来他是不在乎的,这么多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戳破。
可是向坞一离开,什么都变得不一样。
他以前从没发现自己原来这么缺爱。
他明明什么都有了,但除了这具躯壳之外,一切都是空荡荡。
“叶汶宇,我受够了这堆烂事,如果严子衿不去接触向坞,那什么都好说!”
叶汶宇的表情有一刻怔忪,“这又关你那个男朋友什么事?”
看他的模样不像装的。
那么严子衿之前说他遇到向坞,和向坞说的那些话,就只是巧合。
偏偏巧合之下他非要去犯贱。
他不想要叶泊语好过。
凭什么呢,那个家伙什么都不用遵循,轻而易举就从叶家挣脱出来了。
严子衿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对他又惧又怕。
惧的是他与叶父对峙时永不屈服的眼神。
叶汶宇和他,都是被拔掉了指甲,规训起来的“宠物”。
可是近来,严子衿发现,竟然连叶汶宇也不是。
伪装揭开后,只有严子衿是那只被钳去手脚,任由大人摆布的“可怜虫”。
到底、到底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不是真正的兄弟。
他终于领悟过来,却再无法回头。
十字路口,叶家兄弟俩走向完全相反的道路。
而他,是被留在原地的那个人。
既没有反抗父母的能力,也没胆子要自由。
他这辈子只能做一个装饰物、挂件,心情好了被叶如惠捧在手里疼爱一番,心情不好就丢在养父手底下,指责是个废物,指不定还要被锤几拳踹上几脚。
严子衿的人生是虚假的赞美与追捧堆起来的纸牌屋,一碰就倒。
每个人都会离他而去,他的人生不由他自己。
办公室内,叶泊语冷言道:“这你就要问严子衿,都去向坞耳边说了什么胡话。”
“又是为了那个男人,你现在不觉得你这样很可笑吗?”叶汶宇却蹙眉,“难道你真要和一个男人过一辈子?”
“是啊,怎么?不行?犯法?那找警察抓我吧,你去举报我是同性恋,看人家是不是会给你一面反同锦旗。”
“叶泊语,你简直不可理喻!上次也一样,找我查明他的欠款。然后呢?你替他还上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明白吗,他只是把你当提款机,他和别人没什么两样……”
办公室里传来巨大的一声响,助理吓了一跳,眼神惊恐地看向秘书。
秘书起身犹豫一下还是摇头,“叶总吩咐过,让我们谁都不要打扰。”
办公室内,玻璃窗破碎出蛛网似的纹路。
惊险避开的叶汶宇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叶泊语一拳揍偏了脸。
叶汶宇的嘴角瞬间渗出血来。
“不要因为你一直接触那些烂人,就把所有人都想得一样烂!”叶泊语恶狠狠,“他根本不需要我!”
说这句话时也是恶狠狠。
查到向坞这些年的还款记录,叶泊语一笔笔看下来,知道向坞根本不需要他帮忙。
他的自由是他自己争取来的。
他的原生家庭没有爱过他。
唯一疼爱过他,教他做人道理的外婆早早离去。
他交往过的对象,每一任,都抛弃他。
但是转回头来,也都念念不忘,还是眼巴巴寻求他的爱。
向坞爱人的能力与生俱来,并且毫不吝啬。
哪怕知道会受伤,哪怕期待一次次落空,他都可以重新振作起来,面对生活。
“……是我需要他。”
叶泊语的眼泪眨落下来,猛地侧过头擦掉,对着叶汶宇还是一副凶恶的模样。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乱说。”
沙漏也碎了。
那沙漏在叶家有一个,从前在姥爷家也有一个。
叶泊语不知道是不是杨悦可送给自己大儿子的。
她选礼物的眼光还是这么差。
不过质量倒是挺好。
要真的砸中叶汶宇,说不定母子俩就在地下团聚了。
从叶汶宇搬入这间办公室起,它就一直摆在这里。
不贵重也不重要,所以从没有人拿走。
眼下沙漏碎了,流出金色的砂砾,像流淌出的眼泪。
有些事确实应该有个了结。
“叶汶宇,你知道吗,妈总是把你和我的生日记混。”
“她给我量身高的时候,总是会顺带说一句,不知道汶宇现在多高了。”
“她爱你,对你有愧,到死念的都是你的名字。”
他是备选项,是替代品。
是无数的不甘心累积在一起。
于是叶泊语粘合住嘴巴,让它变成一个怨毒的秘密。
不然他就输了。
输得彻底。
“……这些你应该都不知道,因为我压根没打算告诉你。”
从前叶泊语打死也不愿意说。
可现在,他有向坞给过的爱,明白这样小心眼、幼稚的自己,永远不会走出来。
所以哪怕叶盛死了,叶汶宇承诺不会再找他,他也没有解脱出来、松一口气的感觉。
是他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他得到了独一份的爱,他终于学会释怀。
然而叶汶宇的眼神却变得尤为复杂。
“我和她见面的次数很少。”
“到了最后她告诉我,她生病了。”
“叶泊语,妈那时候嘱咐我,她说……”
“泊语被我养得太顽皮。”
“他那样的性格,不收敛一点,之后不知道要吃多少亏……”
“汶宇,他是你弟弟,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你能尽可能照顾他。”
那是怨恨的开始。
凭什么。
所有的好处都是他的。
他既不用在叶父非人的控制下每一步都走在刀尖,还可以心安理得的惹祸闹事。
藤条是叶父出手抽的,递过去的那个人却是叶汶宇。
对于叶泊语一心想要离开叶家的想法,叶汶宇总是不遗余力地重新拉自己的弟弟进泥沼。
可是。
他又忘不了,他是大哥,有应尽的义务。
他们是互相憎恨的兄弟。
“我知道事情的经过了,子衿那边……我会摆平。”叶汶宇疲惫地揉了揉山根,半边脸肿得不像话,像猪头。
这一次,他没有震怒,也再没有生气的理由。
“叶泊语,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作为大哥,最后一次帮你息事宁人。
从此以后,我们应当不会再有联系。
我还给你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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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坞收到消息时,正在下班回家的路上。
林筱筱的电话打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向哥,你……没告诉表弟你换工作了吗?”
向坞一怔。
是没有。
没有来得及说。
“啊。”向坞呆呆道,“我们上周没有联系过……我、我忘了。”
“方实然被表弟堵在公司楼下,我到的时候,他眼睛好红。对不起,因为你之前的那些话……我以为你们会好好说,擅自把你的地址告诉他了。”
“没关系!”向坞立刻说,“谢谢你。”
林筱筱松了一口气。
“你们有什么事要好好说呀,表弟年纪还小,但看得出他真的很在乎你……”
租下的小区只有步梯,每走上一阶向坞的心都在怦怦乱跳。
然而到了门前,竟然没有人。
那一瞬间,失落的情绪掩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