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缺一(21)
经过一棵用红色栅栏围着的老树时,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怎么,感兴趣?”严竞问。
孟斯故不置可否,“头回看见把栅栏刷成红的。上面挂这么多香包,站这里一点儿都没闻着味道。”
“估计是为了吸引人。”
听到他们的对话,一位坐在马扎上的男人接茬儿说:“你们外地来的吧,红的可不是为了吸引人的。”
男人胸前挂着个吊牌,马扎旁放着一大块儿布,上面摆了好多个香包和纸笔,一看便知是负责看管顺便卖东西的。
他站起来介绍:“这是我们这儿的传统。百年的都有魂儿,喜欢吉利的颜色。铁栅栏虽然护着它,但是也困住了它,刷成红的,它老人家每天看着能开心。”
孟斯故笑了笑,觉得这个说法很有意思,不论是不是迷信,归根究底图的都是让一个灵魂开心。哪怕那个灵魂不一定真实存在。
他问:“香包用来祈福?”
看管员说:“你说的是别些个地方的做法,我们挂上去的香包不放香料,只放纸,纸条上边专门写你不希望发生或者不想做的事儿。哪天下完雨你再来看,里头的字要是还在,还能看出来,说明树老人家给你挡着了,你不想发生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反过来了。”孟斯故只听说过正向许愿,反向许愿对他而言很是新奇。
看管员见他听进去了,弯腰拿起一个香包,推销道:“试试呗,不贵,最近老有阵雨,说不定你们走之前就能知道答案了。住附近的人没事儿就来买一个,准得很。”
孟斯故有点儿心动,不过还是摆手回绝:“不了,谢谢。”
“来两个。”严竞突然开口。
孟斯故愣了一下,眼睛睁得浑圆,“你信他说的?”
“不信。”
“那为什么……”
“想买就买了。”严竞漫不经心地回答,把钱一交,接过男人递过来的纸和笔塞到他手上。
孟斯故只当严竞其实感兴趣,但是碍于身份不好说。毕竟是联邦中校,传出去他在异国他乡系香包、搞迷信,怕是要震惊很多人。
不过这倒是合了孟斯故想要尝试的意。他认为沾了好处就有替人保守秘密的义务,主动答应:“今天的事儿我不会外传。”
严竞眯了眯眼,看了他几秒,言简意赅地说:“转过去。”
孟斯故不知所以,转过了身。
严竞把纸条放在他没受伤的那侧肩膀,垫着他写下了字。
身后的人落笔潇洒,隔着薄薄的衣服,孟斯故恍惚间都觉得字是落在了自己的肌肤上,而且写得很快,快到他来不及在脑中还原一遍。
待严竞把纸条放进香包,孟斯故才抬起手,垫在自己的掌心上写。
看管员尽职尽责,严竞把香包系上去,他就在旁边有仪式感地喊:“诚意求解,坏的不灵好的灵!”
等到孟斯故把自己的系上去,他把一模一样的话喊了一遍。
看管员一本正经的模样搞得孟斯故感觉尴尬又好玩儿,不由得再次笑了出来。
“走吧。”他把笔还回去,想招呼严竞离开,侧过头却发现严竞正定定看着自己。
孟斯故记得严竞和K.E不同,对自己的笑脸往往嫌弃,他敛起笑,用更平淡的语气重复说了一句:“我好了,走吧。”
严竞没动,把冲到喉咙的一句“怎么不笑了”强行咽下去,问:“写了什么?”
孟斯故反问:“你写了什么?”
“你真想知道?”
孟斯故想了想,“算了,不用告诉我。”他呼出一口气,轻声说:“我真想知道的确实不是你的。”
他们没有赶时间,甚至孟斯故都怀疑是不是错觉,本来走路很快的严竞,后来步伐愈发地慢。购齐所有东西才慢慢徒步往回走的时候,已经快到晚饭饭点了。
回到旅馆,简单用过饭,严竞接到卢大海打来的电话。
卢大海汇报,“清道夫”队伍目前安全进入联邦境内,途中没有新增人员伤亡。
严竞问:“有没有再碰到雇佣兵?”
卢大海说:“没,我以为他们知道队伍的动向,会在入境前再来突袭,不过没有,路上很顺利,所以我们速度比预估的快。对了,听说你跟孟斯故得多留几天,只有你们俩,情况怎么样?”
严竞看了一眼整理衣服的孟斯故,起身走向阳台,拉上玻璃门,说:“就那样。”
卢大海了解他的脾性,再一次劝道:“不管怎么说,孟斯故还是个学生,带着伤,你气急了也别跟人家动手。”
“动手”二字令严竞回想到昨夜里另一个含义上的动手,不禁心烦意乱。
“你真是在军校做了几年老师,把谁都当孩子。”他喊停卢大海,“没别的事情先挂了。”
卢大海乐了,想说你在我看来有时候是跟孩子差不多。
上学期间,严竞是班上年纪最小的,水平却从来最高。他自个儿也清楚,自信与骄傲都大大方方,从不遮掩。纵是这样,卢大海当时总认为严竞比自己的同龄人少走了一步,好像少经历了什么,缺了一块儿便没那么完整。
卢大海没忘了这通电话的主要目的,连忙道:“等下,你不是让白医生联系你吗,她有话跟你说。”
一阵吵杂声后,队医白医生接过电话,“严队。”
严竞问:“宋千帆都跟你说了吧?”
“说了,我听了他的描述,觉得问题不是出在香薰,而是止疼片。我给孟斯故开的止疼是每次单独带过去的,以防他吃错。你们现在手里如果还有,应该就是之前山上的村民给的。”
严竞想起来,那瓶止疼片的确与其他药片的包装不大一样,白瓶身上没有说明,只有标签贴,一行写着“止疼”,另一行写“1/2/日”。
严竞说:“我接触过村里的大夫,医术精湛,不像是会乱给药的人。”
“就因为精湛,所以他们的药药效更高更快。孟斯故拿到还是高效止疼,成倍的效果意味着副作用也是成倍的。村里那位卢西大夫跟我提到过,吃一片止疼得搭配一片清热抑制。”白医生说,“您找找是不是有两瓶,一瓶止疼,一瓶清热。我猜,孟斯故要不是多吃了,要不就是少吃了清热。”
严竞翻过孟斯故包里所有的药,并未看到哪瓶名为“清热”,想来是当时急着离开,不小心漏下了。
而他昨日在给孟斯故拿药时,把“1/2”理解成了每次一片或两片,考虑到孟斯故喊难受的样子可怜,直接倒了两片出来给他一次吃下去……
“也就是说,多吃或者少吃都可能有那种不对劲?”严竞确认。
白医生“嗯”了一声,“您也清楚,那群原住民最厉害的就是生物草药类。他们研制的高效止疼是能立马止疼,但是会活跃神经。清热片专门祛热和抑制,少吃了这个也不行。”
这下,孟斯故夜里的种种怪异症状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严竞另外多问了几句,一回头,恰巧看见孟斯故站在桌前,拿着几颗药正往嘴里吞。
桌上,止疼片的药瓶是打开的状态。
严竞一惊,握住玻璃门的把手就要出去制止。
只是刚触碰门把手,冰凉的触感好似瞬间变得灼热,没缘由地烧断了他在这一秒走进去的念头。
取而代之的是今日站在那棵百年大树下的杂念。它们被阳台上的风吹来,伴着一下接一下的树叶沙沙声,摩挲着严竞的心脏。
于是,他停下了动作,眼睁睁看着孟斯故吞下了药丸。
作者有话说:
嘿嘿,百年树(bushi):
第27章
孟斯故吃完药,坐到小沙发上,自顾自地拿起从前台拿回来的工具书开始看。
严竞悄然看过去,盯着孟斯故安静的侧脸,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正如他不知道今日在菜市场的百年树下,自己为什么会因为察觉到孟斯故对挂香包感兴趣就爽利地掏钱成全他的喜欢,又为什么会捕捉到孟斯故不同寻常的笑容后,整个人本能地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