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缺一(14)
见此情形,严竞跳下车,走过来拿起他的背包往车上丢,而后回身要抱起他。
孟斯故张了张嘴,严竞先开口制止:“别再说什么‘不用’……”
这时,背包里的手机发出“嘟嘟嘟”的倒计时结束声响,严竞的后半句话含糊地掺在其中,更近距离地传进了孟斯故耳朵里。
“不是没关系。”
第18章
要是几个月前听到严竞在耳边说这句话,孟斯故想,自己必定激动不已,会猜测同一具身体的另一个灵魂是否对那些过往有了共鸣,或是对他有了几分真正的亲近。而今看得清楚,再听到,反倒淡然地确定严竞口中的关系仅是患难与共的战友关系。
“怎么了?”严竞看见他看着自己,开口问。
孟斯故说:“战友关系也很重要,对吧。”
严竞乜了他一眼,移开视线,“不然呢。”
“挺好。”
孟斯故心中又道,挺对的。
孟斯故被抱上车侧坐着,后背靠在扎实的谷草上。而后严竞也并肩坐上来,拍了两下车皮,大声朝前面喊:“大爷,开吧。”
车子突然发动,惯性使得孟斯故猛然向左,又一下子向右,上半身直直扑靠到严竞身上。他缩了回去,与严竞的身体接触没多停留一秒。
动作太明显,跟碰到洪水猛兽似的,严竞不悦,“你躲什么。”
孟斯故说:“你不喜欢同性恋碰你。”
“……”
严竞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回驳,毕竟他确实这么说过,而孟斯故恰好有本事把他说过的话记得一清二楚。
孟斯故住他隔壁时,经常帮他带垃圾到楼下,明显是想刷刷好感。严竞烦那种心思目的收都收不干净的刻意和好意,有一回看见了,伸手便要拽回袋子,结果不经意间拉到了孟斯故的手。他收手收得快,万不想让孟斯故再生误会。孟斯故问了一句:“你现在连碰到我都受不了吗?”如何受得了,严竞挑明:“我又不是gay,没事儿干嘛爱跟男的有接触。”
严竞扭头看孟斯故,怀疑他过目不忘是不是有选择性,记得这些话,倒忘了之前是谁先频繁笑容满面地找机会制造偶遇,跟他独处。没有一哪有二。
他余光瞥见孟斯故被树枝“拐杖”划破的手掌心,问:“你不用我背你,也是记着我那句话?”
孟斯故说:“嗯,忘不了。”
“这么介意我说过什么。”
“还好。把你当成他的时候会放在心上,现在不会了。”
孟斯故明白,“不放心上”对他和严竞而言都是正确答案。他擅长解题,擅长找出正确答案,没有对着严竞一错再错的道理。
不知道严竞对这个答案是否满意,他抱着手也看向前方,半天没再说话。
沿途是一大片荒废的土地和农田,即便是有阳光映衬,依然略显凄凉。
孟斯故望着萧索景象,思绪纷杂。他稍稍转头,目光落在严竞冷峻的侧脸上,说:“任务一阶段那会儿,你问过我和K.E在楼梯上发生过什么。你还想听吗?”
严竞与他对视,“违抗命令都不愿意说,怎么,愿意了?”
孟斯故没答愿意,实话说:“我现在的情况,顺利的话能跟你回去,不顺利的话……不一定。我不想有些事情到了只剩我自己一个人知道,一辈子被藏着。”
顿了顿,他如同此前无数次告诉严竞的那般,再一次认真说:“严竞,我跟你身体里另一个灵魂的感情真的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我没有撒谎。”
严竞蹙起眉,觉得这番话听着像交代遗言,还是不好听的遗言,但孟斯故的状态看上去的确不好,双眼无神,早没了当时的倔强。
严竞想起曾在脑中一闪而过的有关孟斯故的陌生画面,继而该死地联想到昨日孟斯故换裤子的模样,思考片刻,终是退了一步,“知道了,告诉我点儿我能听得下去的。”
孟斯故懂严竞的言下之意是不想听到两个男人的性事,他缓声道:“从最开始说起吧。”
宋千帆查到的家庭资料全部属实,在此之上,仍有些严竞不了解的内情。
“我妈去世那年,孟强娶了我小姨。他对我外婆、对外人都说是我妈整天勾搭别的男人,被他发现骂了几句才跑出去被车撞死,逼我外婆把另一个女儿补偿给他。他们不愿意,他就干了猪狗不如的事情。没多久,我小姨怀孕了,小村子口杂,长辈怕传出去丢人不想闹大,最后还是答应了。
我小姨嫁给孟强以后,生了对儿双胞胎女儿。孟强不满意,对她动辄打骂。我劝过她逃,她舍不下孩子,舍不下我,甚至舍不得孩子没有爸爸。我说我带她们一起走,她也不要。
她被至亲折断了翅膀,没有离开的勇气,我不怪她,只怪自己不争气。好在我后来进了军校,孟强多少有所忌惮,加上我每学期能拿到的钱不少,他也不敢再轻易动手了。”
孟斯故在称呼他父亲时连名带姓,如同说到陌生人,不带有半分感情,唯独提到可怜可悲的小姨,脸上才有了丝丝动容。
孟斯故做了个深呼吸,继续道:“这些事儿我一直以为自己瞒得很好,我不想也不需要被谁因此同情,扶弱。直到去N独立国之前听陈琰在宿舍提起,我才知道有人撞见过孟强带着两个孩子在校外威胁我拿钱,早早发现了我所谓的骄傲不过是自尊心作祟。”
严竞顿时想到宋千帆传来的论坛内容,有用户曾匿名吐槽过孟斯故恃才傲物,很难深交。
严竞问:“你这些事儿他也知道?”
“嗯。到N独立国第一天,汇报完毕K.E就说我状态不对,把我留下来了。”孟斯故说,“我以为他要批评我,因为我很早就听过你,知道你严厉,但是K.E没责怪我,也没要求我必须说出来,只叫我对自己好点儿,别在任务中出差错。他还说,等我想了可以放心告诉他,他是我的长官,有义务保护我的安全,包括心理安全。”
讲到后面,孟斯故的语气逐渐放轻:“即使这样,我一开始也是不信。到有一次我出任务差点儿被跟上,他不顾安危及时拉着我走出那条很暗很绕的小巷,我对他才真正有了信任。”
孟斯故提到的这件事,严竞在看工作日志时印象深刻。K.E心思缜密,偏偏那一次主动偏离行动路线,虽说最终任务顺利完成,但终归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原来是为了帮孟斯故……
严竞本想反驳自己的确严厉,可是遇到那种情形也会做出同样的做法。转念再想,何必跟孟斯故说这些,又何必跟一个副人格比,倒显得他计较!
“你们还挺会在战场上找浪漫。”严竞百无聊赖地揪起一条谷草,在手指上胡乱绕了两圈,系成死结。
孟斯故扬了扬嘴角,坦然道:“那不算,我们真正的浪漫发生在K.E换的第二个住所。”
在那里,K.E听孟斯故亲口讲述了过往内情,然后一遍遍耐心告诉他,家庭对于一些人来讲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你自己。
那是头一回有人在知晓孟斯故无比烂俗而卑劣的苦难背景后,认可孟斯故,并告诉孟斯故要认可自己。他原本因为试图逃离那个家而生出的愧疚与自虐心理,也在与K.E相爱以后得到了救赎。
严竞从不寄托感情,着实听不惯孟斯故这种温情的语气,也不想再听这两个人借着自己的身体创造了多少爱情,只有一件事仍令他好奇:“话说回来,你受过训练,不该对付不了孟强,背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问题令孟斯故陡然沉默,似是从美好回忆中一下子被拉扯回现实,思考要不要把真相一起告诉严竞。
半晌,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出柜了。”
结合他以往的所作所为,严竞立刻了然。
他们有意结婚,孟斯故必然希望申请迁出户口转至联邦军户,以干净正常的身份和K.E登记。他第一件需要做的事情便是让名义上的父母签下户口迁出同意书。他的小姨常年受孟强欺压,没得到孟强的允许,自然不敢做主,便只能由孟强亲自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