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痒(9)
“谁的手?”
“他的手,另一只,又受伤了。”
宁嘉青低头,这才察觉刚才闻珏握着他的左手,一直没松开。
手指传递上他掌心的温度,明明右手被火锅汤烫伤更加热痛,他却觉得左手更热。
黄祺被救护车拉走送去医院急救,宁嘉青和闻珏也坐上车,去附近的诊所。
医护人员说他的手烫伤有些严重,冷敷过后需要及时处理。宁嘉青没当回事,而闻珏坚持让司机送,便就这么上了车。
车从停车场出来,拐角处进来很多人。今晚的事闹得太大,基本上都知道了。
各大群里聊得也是热火朝天,一边骂黄祺真是活该敢惹宁嘉青,谁不知道他最忌讳别人拿他出身和他姐说事,别看平时不怎么说话,其实手段阴得狠。
一边又觉得这宁嘉青真是摊上事了,在他爸他姐面前忍气吞声十多年,这下别想分到一个子儿了。
然而当事人却没什么太大反应,冷着一张脸看着车窗外。
一旁的闻珏一直问他手疼不疼,是不是起泡了,他有些不耐烦地敛起眉,“我没事。”
闻珏叹气,“对不起,今晚连累你了。”
脑中不可抑制地浮现方才闻珏被羞辱的场景,稍稍平息的怒火又涌上来。
宁嘉青看着车窗上映着的人影,“如果我没来你怎么办,按他说的做?”
车内安静片刻,听见闻珏一声笑,“也许吧。”
轻飘飘的三个字,一股酸涩从胸腔涌上喉咙。宁嘉青转头看他,眼底微微发红,“你可是闻——”
话戛然而止,他声音低哑了几分:“你是宁家的人。”
“已经不是了。”闻珏从衬衫兜里拿出手帕,倾过身,为他擦拭着溅在衣服上的血污,轻声说:“所以你不用为我做什么,事情发展成这样,我很抱歉。”
血和油渍以及酒精混成刺鼻难闻的味道,被闻珏身上淡淡的香气冲淡了几分。
原本并未有知觉的手,此刻疼痛难忍,顺着骨髓刺向大脑皮层。
宁嘉青喉结攒动,从鼻腔里轻嗤一声,“那为什么刚才不拦我,现在这种情况,难道不是你放任的?”
闻珏收回手帕,没回答,只是说:“门诊到了。”
在游轮上和威廉打架手上受的伤刚好,现在皮又被烫掉一层,宁嘉青都觉得有点好笑,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爱打架。
甚至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烫得实在有些严重,门诊医生仔仔细细地处理后,发觉他的手有些不对劲,让他轻握一下手。
反复握了几次,连坐在一旁的闻珏都发现了——宁嘉青的右手不能握紧,始终有不能忽视的空隙。
他轻皱眉头,问:“是因为烫伤引起的吗?”
医生问宁嘉青:“先生你的手以前受过伤?这块摸着有点增生,祛过疤吗?”
宁嘉青“嗯”了一声,毫不在意地说:“被钢筋贯穿过。”
闻珏一愣,他从未听说宁嘉青受过这么重的伤。即使是宁甯,也没同他讲过。
他又去看宁嘉青的手,手背中央确实有块凹陷,透着淡淡的褐色,大概是医美祛疤留下的痕迹。
回家的路上,闻珏问宁嘉青什么时候受的伤。
宁嘉青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淡淡地说:“三四年前。”
又问怎么受的伤,宁嘉青很久都没回答。
久到闻珏以为他睡着了,直至车驶入别墅区,才听见他说:“不重要。”黄祺毁容了。
在医院昏迷了两天,总算捡回来一条命,但脸上实在是没法看了。
黄祺的妈妈连夜赶到医院,见儿子第一眼就昏了过去。醒来大哭大闹,要让伤害他儿子的人坐牢。
宁江差点没被宁嘉青气得心梗犯了,为了保全宁家颜面,也不能和黄家示弱。谈判是黄祺无礼在先,侮辱他家女婿。宁嘉青这么做虽然过分,但也情有可原。
双方还在僵持,宁江让宁嘉青呆在家里绝对不能露面,也不让外人和他见面。
池州快担心死了,又不能去找他。各个群里的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把他气得不行。
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匿名将黄祺抬上救护车时的惨样发到群里了,那血肉模糊的脸,要是不说都看不出是张脸。纷纷指责宁嘉青:太狠了,这简直是犯罪!
池州气得大骂,“帮这孙子整容了,活该!”
又@暴发户萎茎蔫:“群主,把这几个脑残给我踢出去!!!”
【一去经年:收到。】
紧接着,刚才发言的人挨个被踢出了商圈大群。
韦京年也看到了这张照片,注意点当然不是在黄祺那张惨绝人寰的脸上,而是背景里的一辆车。
他放大,看清车牌号。盯着看了片刻,打了个电话:“帮我查个车牌号,确定车主,尽快。”
因手伤不能洗澡,宁嘉青用湿毛巾擦了擦,还是感觉浑身黏腻,心里一股燥热。
他下楼到吧台前拿了罐冰镇气泡水,又因伤没办法打开。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把汽水塞回冰箱。
此时电话震动起来,来电人是韦京年。
接了电话,韦京年语气稍急:“我给你发个东西,你边看我边和你讲。”
宁嘉青点开消息界面,韦京年发来两张照片。
“皇家门外停着的这辆车,从五点钟就在,一直到黄祺被抬上救护车才走。我总觉得这个车牌号有些熟悉,就叫人查了一下,车主是……”
话还未说完,宁嘉青眼睛微乜,冷声道:“陆炡。”
对面安静几秒,韦京年应声,“另外,检察署金融科的朋友告诉我一件事,今天中午要对黄家的母公司彻查,黄氏在银行的贷款涉嫌重大违规,五年前财务就已经入不敷出。他们有意和你合作,大概率只是场骗局为了转移风险……这次检查,在一星期前就已经通过了。”
“嘉青,不知道这话我该不该说。”
此时别墅的门传来密码锁解开的声音,坐在轮椅上的闻珏穿着白色的亚麻外套,黑发随意柔软,怀里捧着一大束百合进来,正好与吧台前的宁嘉青对视。
他笑着说:“百合,有利于病人怡情养性,早日康复。”
宁嘉青不自觉握紧手机,耳边听筒传来声音:“闻珏他,实在不简单。”
第8章 好哄
手机移开耳边,宁嘉青切断了电话。
视线从他胸前新鲜的挂着露珠的百合,移到闻珏带着笑意的脸上。
心头又浮起那股难适的痒,一直蔓延到喉咙。
闻珏似乎很喜欢这捧花,告诉他这花是别墅区的一位退休的大学教授种的,他先前请教过种植方法。这次去拿种子,教授的妻子新剪下送给他的。
“我去储物间找个花瓶,放到你房间可以吗?”
闻珏的表情,从容恬适,看不出任何隐瞒的迹象。
太阳穴倏地紧绷,宁嘉青开门见山地问:“黄氏贷款违规的事情,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气氛安静两秒,闻珏坦然道:“大概一个月前。”
“一个月。”宁嘉青重复了一遍,点点头:“你早就预料到黄祺目的不纯,根本没想帮闻氏。所以让陆炡带着检察署的人过去在外面等着,以防对方毁约。”
“以备不时之需。”
“你不拦我,是你料到就算我把黄祺打死在那里,凭借手里的筹码黄氏也不敢怎么样。”宁嘉青走到他面前,语气嘲讽:“既通过我的手教训了侮辱你的黄祺,又能顺利拿到生意。一石二鸟,怎么可能拦我?”
“拦了,没拦住。”闻珏无奈,“嘉青,有时候你应该考虑到我行动不便。”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宁嘉青嗤笑,单手拿过百合花,攥住绿茎,“堂堂闻总,一把轮椅还能束缚住你?不过有一件事,你食言了。”
花被摔进长桌旁的垃圾桶里,几支花落在地板上,红棕色的花蕊摔得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