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痒(80)
趴着的闻珏却否认,表示自己并没有想这么多。
当吉普赛人问他为什么选择这幅图案时,闻珏只说:“他们都有完整的翅膀。”
图案几乎铺满整个背部,尤其是肩胛处颜色美丽神秘。
刺青时间持续了一个星期才总算完成,文身师技术精湛,不仅线条清晰颜色分明,把背上的疤痕也遮得严严实实。
闻珏的后背红肿隆起,却不觉得痛。
阿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轻松的笑容。
他蓝色的发,在阳光下光彩夺目,低头对他说:“阿暹,趁着我头发的颜色还在,我带你去太浩湖,见一见蓝色的天蓝色的水,还有不化的雪山。”
说到这,学长不禁感叹一声,“该说不说,确实好看,当时好多人都追求他,不管男女……虽说国外开放,但当时他的导师就不好说了。”
闻珏的硕士导师,是位华裔,并且骨子里带着东亚传统的严厉与内敛。
闻珏曾经是他最骄傲的学生,到后来成为常常警戒其他人的反面教材。
“按那小老头的话来说——他已经堕落了。”
不同于本科时近乎满分的绩点,闻珏无故旷课,不参加考试,甚至会失联一两个月不来学校。导师也恼了他,把手上的资格给了别人。
“后来华人圈里有人传言,他染上了毒瘾,和一个叫David毒虫鬼混。也有人说他是同性恋,已经染上了艾滋,还有人亲眼看到他出现在多人趴。”说着他嘲讽地嗤笑,“这边儿太乱了,抵挡不住诱惑人大有人在,闻珏这种表面上优秀的人,其实最容易堕落……”
韦京年没想到事情会是这种走向,心中隐隐约约升起些许兴奋。
这些事情,就算真假掺半,也可以算是绝对的丑闻,那么闻珏和宁甯的婚约……可当他看向宁嘉青时,心里却蓦地一沉。
宁嘉青眉眼阴戾,看不出一点畅快亦或愤懑,沉声问:“你讲得是真是假?”
学长“啧”了一声,“当然别的不好说,被开除确实是真的。官网查不到毕业照,也没有闻珏学位信息。而且退学函都是要发到家人手中去的,所以他家里人也肯定清楚。”
“闻珏。”
听到威严的中年男声,闻珏蓦地停住脚步,敛着唇看向公寓走廊拐角走出的男人。是他的父亲。
阿暹站在闻珏身后,看向不远处的中年男人,察觉到气氛的不对。
“……珏”
闻珏依旧对阿暹笑着,回过头轻声说:“先回去,去找克雷德。”
“可是……”
“听话。”
阿暹最终点了下头,离开了廉租公寓。
走廊再无第三人后,始终沉默不语的父亲上前。
倏地抓起闻珏蓝色的头发,反手给了他一耳光。
退学通知函已经发到他的邮箱,他一时间推掉手头工作,瞒着所有人飞到了加州。
“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我真是后悔把你送来——”
这一巴掌很重,打得闻珏鼻孔流出鲜血,淌过嘴唇,滴在锁骨和胸襟。
半边脸麻木到没有任何感觉,而嘴里渗进的血腥味却让他情不自禁地扬起唇角。
轻蔑无畏的态度,让父亲大为震惊,瞋目切齿。
失去理智地抓起倚在一旁的金属晾衣杆,毫不犹豫地一杆抄在闻珏的左眼。
“听别人说,闻珏来学校领学位证书时看见他眼睛上戴着医用眼罩,纱布遮不住的地方,都是乌青和淤血,肿得眼眶都要看不见……”
学长绘声绘色地说,仿佛自己亲眼见过。
韦京年不动声色地扫过宁嘉青,问:“他眼睛受伤了,怎么回事?”
学长摇头,“这我不清楚,听别人说是和那些毒虫嗑药嗑疯了,大概是加入了什么慕残组织之类的,听说他还赌博靠——”
黑色的桑葚汁从他头上稀稀拉拉地淌下来,学长抓下两片青柠,难以置信地看着泼他的宁嘉青:“你搞什么?京年,你他妈的这什么朋友,向我打听事我哪一句说谎了,都他妈事实啊——”
在周围人惊呼和男人的惨叫声中,宁嘉青扔掉手里的玻璃碎茬,无视他鲜血直流的额头起身离开。
等韦京年处理好烂摊子,看到宁嘉青正在路边垃圾桶旁抽烟,白色的烟管被血染红。
他忍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走过去声音不自觉提高:“嘉青,你是想告诉我——”
“对,我不信。”宁嘉青冷声打断,咬肌僵硬,一字一顿道:“我要亲眼见到David.”
韦京年唇角向下,表情有些冷漠,“如果你见到这个人,事实就是如此呢?”
有车驶过,响起刺耳的鸣笛声。
在嗡嗡的耳鸣中,韦京年听见宁嘉青说:“我不信事实,我只信闻珏。”
第65章 伪善者
闻珏的左眼受伤较轻,只是右眼被外力重击,眼球出血,缝合后需愈合四个月以上,大概率会影响眼部功能,留下轻微后遗症。
等麻药消散,闻珏醒来时看到父亲坐在床边,轻轻叫了声:“爸。”
父亲的脸上终是浮现不忍,他长叹一口气,似妥协道:“送你来时也才十七,正是受人蛊惑的年纪……如果实在不想呆在这里,就回去吧。”
他声音低了些:“爸的身边只有你了,你弟弟还小,你爷爷他要不行了,大夫说最多还有半年的时间。”
闻家几个兄弟眈眈逐逐,父亲比起几个弟弟,能力逊色一截。
如今能在闻氏有今天的地位,仰仗闻老爷子对这位长孙的厚望。
空气静默许久,闻珏点头,道歉先从他口中说出:“对不起,是我不懂事。”
对于儿子如此之快的回心转意,父亲欣慰地笑了,语重心长道:“你弟弟要是有你一半听话就好了,也不至于如此顽劣,闹得我真是头疼。当初就是劝住你妈,真不该生下来……”
念叨完陈年往事,又告诉闻珏:“过几个月等你伤好全了再回京城,别让人糟了闲话。”
出院后,闻珏按照父亲的要求,住回了以前的公寓。
那段时间陆炡忙于法务考试,在图书馆熬到凌晨才回去。
拧开门时,一贯昏暗空荡的房子,传出灶火的温度。
很久没回的闻珏,竟站在锅前熬着奶油蘑菇汤。见他回来,笑着说:“备考辛苦了,吃点夜宵。”
陆炡来不及喜悦,看到他眼睛的伤,三两步走过去,想伸手去碰,又不敢:“这是怎么弄的?”
闻珏盛好意面,只说:“小伤。”
先不说被眼罩遮住的右眼,没作处理的左眼眼白全是红血丝,哪点都看不出是小伤的程度。
陆炡一再问他是怎么弄的,闻珏只好如实道:“我爸打的。”
对方一时无言,心里也猜到了大概是怎么回事。
闻珏把餐食端到吧台,“吃完好好休息,别背法条了,不差这一晚。”
等陆炡用完宵夜,洗餐具时听到卫生间有声响。
走过去看到闻珏正对着洗漱台镜子,手里的电动剃刀嗡嗡响着。
闻珏从镜子中看了眼陆炡,什么都没说。
一手插进褪得发黄的头发,像深秋蔫掉的风铃草。剃刀贴着发根划过,发丝落在白色瓷砖上。
看着陆炡有些懵的表情,闻珏平静地说:“只是觉得先前的样子太蠢。”
眼看着镜子里闻珏稍长的碎发,被剃成贴着头皮的发茬。
他个高肩宽,五官深邃。
此时戴着眼罩,陆炡恍惚觉得他像一只打碎的窄口瓷器。随手理掉的头发,参差不齐的纹路,是碎片重拼之后的粗糙接口。
闻珏放下剃子,转头对陆炡说,“我要走了。”
“是这个男孩子啊——”
快餐店的服务员送上小食,瞥到宁嘉青面前桌上的照片,用浮夸的美式英语说:“我记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