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星星会说话(6)
王如娟一直觉得章书闻很早熟,这几次见面都冷冷淡淡的不爱说话,虽然礼貌客气,但其中的疏离意味却很明显,因此暗地里担心过往后的相处。可是有了这么一出,章书闻在她心里也不过是个怕蟑螂的半大孩子。
她笑盈盈道:“那正好,以后跟愿愿一屋,有蟑螂就喊愿愿打。”
章书闻的耳朵尖微微发红。
余愿在地毯上把湿漉漉的拖鞋踩干,俨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了保护章书闻的“英雄”。
屋子又静了下来。
门外王如娟的谈话声依稀可闻,“明天我到超市买瓶黑旋风......”
章书闻抿了抿唇,看向躺在身侧的余愿,黑暗里,余愿里已经安安静静睡着了。
并未出现王如娟所说的认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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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敢小愿,不怕蟑螂!
第5章
再有半个多月就放暑假了。
七点,已初具热意。附近的公交车站走路只需八分钟,因为是两个孩子初次一起搭乘,章雄特地随行。
王如娟把新鲜的牛奶放到余愿书包的网格里,摸摸他的脑袋,“在车上要听哥哥的话。”
广城大多数小学的校服是蓝白相间,余愿就读的七小也不例外。他不像其他调皮的小男生,这儿破个小洞,那儿沾点墨水,余愿很爱护这身衣服,宽松的短袖短裤总是干干净净,熨熨帖帖。
协华的校服是黑白两色,夏冬都是黑长校裤,腿侧长长一条白边直蔓延到脚踝。章书闻今年开始抽条,这个暑假就该做新的校服了。
父子三人走过街巷,朝阳穿不透茂密的老榕树,路面光影绰约。
余愿五年级开始自己搭公交车上学。王如娟特地用了整一个暑假教他,坐哪路车,怎么刷卡,在哪站下车,下车要按铃.....教了一次又一次,最开始的时候余愿总被窗外的风景给吸引,好几回到目的地还坐着不动。
到第四回时,王如娟狠狠心地抛下余愿先行下车。
车子发动之际,余愿坐在车里看着底下的王如娟,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妈妈要丢下他,很焦急地去扒拉窗户。
王如娟又心疼又着急,“下车要按铃,你记住了没有?”
余愿记住了,在下一站下了车。
他没见到王如娟,焦灼地在公交车站原地兜圈,等了十多分钟,才等到匆匆忙忙打车赶来的王如娟。
被抛下的滋味太难受,好似回到很小的时候,王如娟把他送到托儿所,他扑在栅栏门后喊妈妈,却没能留住母亲离去的步伐。
那之后余愿就学会了搭乘公交车。
五路车,听到广播播报“下一站,第七小学”,就该站到后门摁铃。
余愿走在陌生的街道,踩住榕树掉下来的枝叶,听见章雄问:“余愿是几点放学啊?”
其实这些章雄都知道,搭话无非是想和余愿拉近距离。
“五点半。”
王如娟给余愿报了课后托管,余愿回家可以赶上王如娟的下班点。
章雄笑说:“那你正好和哥哥搭同一班车回家。”
中学是五点放学,五路车抵达七小时章书闻该在车上了。
眼见着就到公交车站了,章书闻没接父亲的话,加快脚步走到站前遮阳。
站台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车子到时章书闻率先上车,章雄在后头嘱咐道:“给余愿也找个位子坐下。”
章书闻转身坐到后排去,想了想把里头的位置留给余愿,对方刷了卡却没往他的方向走。
余愿是哪儿离下车铃近就坐哪儿,他走到前排左侧的单张位子坐了下来,时不时瞟一眼红色按钮,生怕车铃也像这只六脚大车安装了轮子飞奔跑路。
从章书闻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余愿转动的后脑勺。
章雄见着二人没坐一块儿,朝章书闻的方向挥手说着什么,章书闻挪开目光当没看到。
十五分钟后,余愿像盖章一般把自己的大拇指印在了红色按钮上。
车门咵哒打开,他一只脚迈出去,在原地怔了一秒,忽而又想起很重要的事情,咻地看向章书闻。
“拜拜。”
这才下车走往不远处的校门。
到处都是送孩子来上学的家长,路道有些堵,车子以龟速前进。
在缓慢的行速里,章书闻望着人群里形单影只的余愿。
那瓶放在书包网格里的牛奶被他拿了出来,插上吸管一路走一路喝,纸盒渐渐瘪了下去。等临近校门口,牛奶正好喝完,瘪掉的纸盒被余愿扔进垃圾桶里。
章书闻注意到余愿似乎有点强迫症,整一条路都沿着直线走,哪怕前面有人挡路,他也会耐心地等人走开再接着往前直行。
公交车从拥挤路段脱身,章书闻收回目光,不知道余愿是否已经进了校园。
家庭的变化并未给章书闻在校的生活产生什么影响,这年头离婚再婚早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何况他也不会主动提起。
章书闻是班里的学习委员,他长得好、脾气温和、成绩也总是名列前茅,老师把他当重点培养对象,同学也都喜欢跟他往来。在这里就读的学生家境各异,对比起来章书闻比“贫困生”好不到哪里去,但不妨碍他有个好人缘。
一到校前桌就跟他借作业,章书闻把练习册抽出来,“顺便帮我交了。”
“知道知道。”前桌赶在早读前哗哗抄起空白的习题,变着法儿给自己添加些小错误。
班长在清点暑假夏令营的名单,为期七天,四千二的费用,去临近市的山头露营,协华的固定项目。因为是难得的多日集体活动,学校都会鼓励学生参加,章书闻所在的班级三十二个人,只有两个人没报名,他是其中一个。
和另外一个同学暑假要出国游玩不同,章书闻的理由就简单直白得多了——贵。
章雄在家长群看到夏令营的计划,试探着问章书闻想不想参加。
章书闻不算喜欢集体活动,但所谓集体,融入无疑是最好的相处之道。过完暑假学校征文的题目是“我的夏令营”,不去参加的章书闻从源头上丧失了征文的参赛资格。
可在面对章雄局促的眼神时,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说了“不想”二字。
老师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并未找他谈心。有不知事的同学却出于好心一再地劝章书闻,“几千块可以玩七天,我之前跟爸妈去北城,一天就要好几千呢。书闻,一起去吧,我想跟你一队。”
十三四岁的半大少年,自尊心正处于蓬勃发展的阶段,章书闻也无法避免。他从不隐瞒自己的家境,可偶尔还是会因为同学们轻描淡写的言语而默然。
好在像所有大人说的那样“书闻很争气”,除了无法选择的家世,其余方面他无可挑剔。
早读开始了,前桌在组长的催促下卡点交了作业,也不再有人来过问章书闻不去夏令营的事情。
还有两个星期就要期末考了,越是临近放假,学生的心就越野。
“去卖夏令营,我哋去睇演唱会!不过张票好鬼难抢,唔知抢唔抢得到。”
“你惊乜嘢啫,琴晚我妈妈话佢识个叔叔在电视台工作,到时同他拿票应该得个。”
后桌女生拿笔盖轻轻戳了下章书闻的肩膀,“书闻,你睇唔睇演唱会,我哋一起去?”
章书闻七岁到广城,如今白话说得很流利。他回过头笑笑,“下次啦。”
下次唔知系边时。
五路公交车又迎来熟客。
章书闻坐在最后一排靠窗位,车子临近七小,他第一次打量起这处他没怎么注意的地方。
余愿夹在人群里上了车。
因为接近落班,车上不如早晨那么宽敞,位子都坐满了人,但很显然的他也有自己的应对方法。扶着就近的栏杆站好,依旧是极为注意下车铃。
他手上戴着电话手表,王如娟给他来电,问他有没有看到书闻哥哥。
于是余愿眼睛在车厢内转啊转,最终定格在了车尾。这对他而言是新奇的体验,就好似在蚂蚁窝里找到了最大的蚁后,惊喜又兴奋,迫不及待跟王如娟分享自己的发现,“哥哥坐在车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