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仆人(54)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本来为他爸准备的高级洗尘宴,变成了温励驰的一顿普通午饭。
最后一道狮子头端出来的时候,餐桌上的电话又响了,段顺手上端着菜,就又喊喊小球去接,汪汪队编外人员温励求同学尽职尽责地跑了过来,听了没两秒钟就马上朝他喊:“是哥哥!”
段顺眼睛一亮,立马把菜放下,手放围裙上擦了擦,然后小跑到小球身边,蹲下,凑近手机说话:“少爷,”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段顺的语气有点儿急,“你自己来开车来的?萌萌哥呢,或者少言哥,他们都知道地方的呀。”
电话那边大概是骂人了,段顺把手机从小球手里拿了过来,并且转了个身,免得小球学到他哥的坏嘴巴,“你好好跟我说嘛,”语气是有点儿埋怨的,“萌萌哥要开饭店,让少言哥去帮忙试菜,骂我这点儿时间,你都可以都解释三遍了……”
“好,我啰嗦,你再说一遍好吗,什么花店啊,我刚刚没听清,叫什么名字?”蹲姿不太舒服,段顺站了起来,边说边往阳台边走,“我知道了,你就站店门口别乱走噢,我就来了,马上看到你了。”
寒风乍起,花店门口,温励驰局促而冷漠地笔直站在花店门口小门脸边上唯一一块完整的、没有裂痕的米色地砖上。他的身上是极挺括的名贵西装三件套,最外面罩件驼色毛呢风衣,风衣的衣摆,在风里轻轻翻飞。
正是午饭时间,他这样一个一看平常就不靠两条腿出行的精英alpha往那儿一杵,别提多引人瞩目了。这里的巷子太多,他只来过一次已经找不到段顺家在哪儿了,一路茫然地走过来,左右商铺里到处是捧着饭盒、探头探脑偷看他的大叔大婶们,不时还伴有指指点点的嬉笑。
“那西装挺贵吧,一套整下来,不得要好几百块钱?”
“哪要这多钱!巷子里头那个裁缝,就那老谢,一百块钱扯匹布,三天就能做好一套,比他这款式还好看!”
“哦哟……”美男当前,女摊主吃饭的动作斯文不少,她扒一口饭,语气漫不经心,“这么好啊。”
“不信?”男的饭也不吃了,一抹嘴,凑到人家面前,“我侄子,卖保险的,人家单位规定了要穿西装上班,他就是在那里买的衣服。”说到这儿,一根手指往温励驰的方向戳过去,“哎,就跟那帅哥的衣服一模一样,三年了,一个球都没起!”
温励驰攥着手机,青筋在额头上难堪地跳着。
他这辈子不知道被别人打量过多少次,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什么样儿的都有,但敢指着他,当面对他的穿着评头论足的,还真就这个叽叽喳喳的菜市场这里的这么几个人。
小市民!
他不自在地皱起眉,两三米远的地方,几个小男孩儿小女孩儿正盯着他看,目光好奇中带着探究,一步一步,边凑头笑,边往他边上靠近。他们在他身边逡巡着,但没敢怎么靠近,因为怕或者什么吧,也因为他的视线十分警惕,表情很难看,刚站这儿的时候还有点大老板的架子,含着点儿得体的笑,现在,都不用照镜子,他知道自己像个暴徒。
操!
他感到焦躁,段顺呢,怎么还不来?
有这么远吗?
“少!呃,温先生!”忽然,头顶的方向传来温励驰熟悉的声音,“你在下面吗?”温励驰下意识仰起了头,看到的却只有天花板,“小段顺?”他也喊了声,耐着性子往外走了几步,走到花店的招牌下面,站定,正午的街道没什么人,即使站人家正门口,也不怕挡住人家做生意,阳光很亮,倾泄满身,但温度不太高,他眯着眼,躲着光,面色不善地往楼上看。
第42章
这栋楼真的很久了,像八九十年代时候厂里职工常住的筒子楼,确实,其实也就是个筒子楼,就连阳台都是水泥栅栏,才齐成人的腰那么高,柱状栅栏的某些地方露出了狰狞的钢筋,但不太丑陋,因为阳台上摆了一长排花盆,绚烂的红色花枝从盆里垂下来隐隐约约把破烂的地方全挡住了,看得出屋子的主人用了不少心思,把破损也遮掩得这样浪漫。
段顺和小球就站在那些开得很鲜艳的花堆后边儿,两个人都抻长了脖子,一副在找人的样子。
温励驰恰好站在他们的视野盲区。
段顺的额头上带着汗,阳光下,晶莹得近乎透明,温励驰抬头不经意瞥见,张了张嘴,说不上为什么,本来很着急很不耐烦,看到段顺一脑袋汗急着找他的模样,一时间倒不太想作声了。
他想,接到他电话的时候,段顺也一定很紧张,不然不会连围裙也不摘就跑过来,右手居然还戴着个防烫手套。他的脑子里甚至有段顺急急忙忙放下锅铲从厨房跑出来的画面,段顺的腿是很长的,脚也很好看,穿拖鞋的时候,脚踝两侧凹进去的两个秀气小窝会露出来,皮肤粉而白,温柔极了。
一下子,他心里的戾气消失了泰半,连带着对这个破地方的嫌恶,和耳边一堆长舌妇的叽叽喳喳,全都一并慢慢消弭无踪,他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心想,今天的太阳大概比昨天的晒,不然他怎么觉得心口那处滚烫滚烫。
好几秒过去,段顺依旧没看见他,左顾右盼了一阵,或许是怕他等急了,低下头,嘴里念着什么,开始摸自己的兜,像是在找手机。
温励驰就那么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楼上的人。
段顺的打扮还是那么普通,他总嫌弃、却讲也讲不听的廉价T恤和运动外套,身边那个孩子,他的弟弟,也穿回了原来的衣服,暑假两个月,孩子身量长了不少,上身的卫衣看上去紧巴巴的。
他那样熟悉的两个人,换了个地方看到,却好像,就好像,身份也换了,真的变成了父子俩似的,血浓于水那样。他们站在那儿,一个破破烂烂却真像是个“家”的阳台上,翘首的动作,就像是正盼望等着这个家的顶梁柱,一个丈夫、父亲回家。
一道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温励驰没注意到,他还失神着,沉浸在一种虚构的美好里面,铃声响到第二遍,他才恍然意识到那是自己的手机,来电显示上面写着“puppy”,他笑了笑,却没接,微微仰头,盯着楼上段顺茫然而急切的脸庞,轻轻举了一下手:“我在这里。”
小球率先看到的他,小孩子个矮,奋力和他打招呼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一朵熟透了的红花,北方常见的倒挂金钟,砸下来,以一个自由落体的姿势,砸在他的肩膀上。他下意识侧头,垂眉看了一眼,再抬眼,目光和攥着个手机,惊讶地俯身朝他看来的段顺恰好对视上。情不自禁的,他露出了个笑容,很浅,嘴角略弯了一下而已,却温柔极了,像一个真正的丈夫和父亲那样温柔。
餐桌上摆了个很大的果盘,温励驰一进屋就注意到了,里头有他为段顺专门下单从智利空运回来的水果,他预定了一个月的量,每天都有,每天的种类都不一样,由北市最高端的鲜果行冷藏保鲜送到家门口。
“怎么没吃完?”这小孩拳头大的车厘子,如果他没记错,至少是两天前送的,“吃不完就算了,带过来做什么,果皮都蔫了,你也好意思拿来给段叔吃。”
段顺茫然的“啊”了一声,他仍为温励驰在楼下的那个笑容而害羞,低着头,心不在焉地脸红了半天,才慢吞吞地回过神温励驰是在嘲笑他,“我不爱吃。”他随口回答,抬手用手背揩了揩额头上的汗,其实哪是不爱,是吃不进,“正好我爸要来,太突然了,我什么准备也没有,这屋里一穷二白的我想装装样子嘛,就拿了点水果添点儿颜色。蔫点儿好,显得我珍惜、节省。”
“只会显得你可怜,并且有虐待儿童的嫌疑。”温励驰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径自往客厅走去,他只来过一次,却熟门熟路的,“明天我让他们换几种,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生病了就少挑剔点,让你吃什么就吃什么,又不是害你的。”
边走,他边把风衣脱下来,楼道窄,肩膀上沾了些灰尘,他随意拍了拍,段顺小步跟上来,很狗腿的,忙不迭把他手上的风衣接到自己手上,还抬起手帮他脱起了风衣里头的西装外套,“别数落我了,我做了好多菜呢,油爆大虾和蒸螃蟹在锅里保着温,其他的都上桌了,我们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