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仆人(53)
钱不多,但总算是他的心意,温励驰难得没笑话他的寒碜,默默帮他办了。
如此下来,到了现在,每次路上碰到,段顺都会笑脸相迎主动打招呼,陈叔呢,跟以前对他的态度差不多,但总归没以前那么冷淡生疏了。
看他急匆匆的,陈叔没多说什么,只问了他要去的地方和回来的时间,一口答应了他的请求。
段顺开了车,飞快地带着小球赶去了糖果市场。
时间还早,他和小球把屋子里里外外擦洗了一遍,九点多,又下楼买了菜,像他这么年轻的单身父亲在这里还是少见,市场里的老板们知道他家的情况不容易,平常都很照顾他,买菜总会多给几根葱。
街头走到巷尾,打了一圈招呼回来,小球的卫衣帽子里被热情的叔叔阿姨们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糖果和小玩具。糖果市场本身就是主要兜售孩子玩意儿的地方,沾小球的光,段顺也饱了口福,父子俩一路走走吃吃,很快买完了菜。
往回走的时候路过了房东的花店,今日的抛售款是向日葵,两三朵扎成一束,搭配的花材是喷泉草,还有几朵胭脂红的岩蔷薇,岩蔷薇的花片极单薄,香气却极浓烈,拿牛皮纸一包,两种花的颜色碰撞在一起,又清新又热烈,有种无比勃勃的生机感。
照例,段顺买了一束带回家去。
屋里屋外这么忙活一顿,总算是有了点儿居家的气息。段顺满意地在家门口打量一圈,洗把脸,围裙一系,钻进开始叮叮当当备起午饭。
第41章
刚把米淘好,裤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段顺两只手都湿淋淋的没办法接,只好扬声呼唤小球:“儿子,来帮爸爸接下电话。”
“汪汪队,汪汪队,我们马上就到!”小球唱着歌儿噔噔噔跑了过来,踮起脚,把手伸进他的裤袋里,他举着两只手,低头看他儿子掏半天最后掏出个方片状的天蓝色棉片。
“爸爸,这是什么?”
卫,卫生巾,忘记裤子里放了个这个了!
“是,是湿巾纸。”段顺脸羞得通红,也不管手是湿还是干了,心虚地把东西从小球手上夺了过来。
“哦。”短浅的见识让小球不疑有他,铃声还在响,他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只顾着帮爸爸拿手机去了,“是爷爷!”小球现在认得不少字,抬头朝段顺灿然一笑,捧着手机直接按了接听键,大声喊:“爷爷,你好吗?”
“哎,好着呢,乖孙。”音孔里隐隐约约传出他爸的声音。
段顺也笑了,屈膝蹲下来,“按那个喇叭,”他指挥小球按下免提,也开口,“爸,到哪儿了,我煮下饭了,等你到了差不多就能吃。”
“我来不了了!”
“啊?”段顺和小球对视一眼,都担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怎么了,怎么就来不了了。”
“别提了!去县城的车就一趟,我给误了。”他爸的口气听起来很生气,“什么时候改的发车时间啊,你在汽车公司上班,改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害你老子白跑一趟,火车票也浪费了。今天来不了了!”
“我上哪儿知道去?北市的车站跟乡下的能一样么,系统都不一样,这你也要骂我。”段顺哭笑不得,“那你现在在哪儿呢,要不租台车去县里吧,火车还要多久开?”
“半个钟头。”
“啧。”那确实是赶不到了,段顺叹了口气,“那怎么办呢,你回家去吧,明天我打个电话给老王,就我之前单位那个给咱家送过茶叶的大哥,他应该还在车站干,我要他留个位子给你,明天快到村口了就给你打电话。”
“还来什么来,明天车站停运,说是又要刮台风!”
老家靠海,夏秋季节常拉台风预警。小地方,天气预报其实时灵时不灵,但靠海生活的人们,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好吧,那,下次有空我再带小球回家。”
“你最好是说到做到。”他爸仍旧愤愤不平,“天气好了一定得回啊,一刮风柴房的屋顶就容易破,等着你回来补呢,我老了,爬不动了。”
“请个师傅来修嘛。”他爸老是这样,明明兜里有钱,数额还不小,兢兢业业半辈子存下来的,足够幸福养老了,他每个月也会定时打钱回去,可老头儿就是不干,就是喜欢在不该省钱的地方使劲省,“我给你打钱就是让你花的啊。”
“我大孙子以后读大学讨老婆不要钱?靠你,我大孙子连车轱辘都买不起!你以后不要给我打钱了,多给我大孙子买点好吃的补补身体,看那脸蛋儿,都瘦了。”
段顺被堵得说不出话,他看了一眼小球嫩得水煮蛋似的英俊小脸,心想幸好温姨听不到,不然高低得跟他爸吵三百个回合,小球这段时间的伙食可都是在温姨那儿解决的。
“行吧,我呢,不逼你非用我的钱了,但是,你也别拦着我寄钱回去,咱俩各自管好自己,好吧。”
“你还敢管你老子?”
“不敢,不敢。”段顺笑了两声,“来……”聊得也差不多了,段顺转头招呼小球跟他爸道别,小球抱着他的手腕,把脸贴到他手上的手机屏幕上,亲亲热热地喊了句:“爷爷再见,我很快就回家啦!”
祖孙俩拜拜来拜拜去,半天,他爸才终于舍得挂断电话。
手机屏幕自动从接听页面退回桌面,鸡飞狗跳忙碌了一早上的父子俩,同时往后面的墙壁一靠,然后异口同声长长嘘了一口气。
段顺抬起眼,正好看到小球捂着自己小小的胸口,表情后怕而激动,完成了什么隐秘的大任务似的。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忍不住都笑了。
警报是解除了,可这都什么事儿啊。望着台面上摆都不不下的食材,段顺发起愁。
最后,段顺还是把一桌子菜做了出来,真的很大一桌,足四五道荤菜,青菜两盘,还加一瓶白酒。吃肯定是一餐吃不完的,他也不是愿意这么浪费,他原先想的是,他爸第一次来,这牌面必须得摆出来,大不了晚上吃剩菜。
他爸虽然嘴上没说过,但他心里头都知道,他爸担心他和小球在外面过不好,摆这一桌,就是要给他爸看的,瞧,没有您管着,您儿子和您孙子这小日子过得也错不了!
谁想到他爸来不了了,这么一顿摩拳擦掌的显摆,彻底显摆不出去了。他当时是想着,把还没下锅的食材打包带回温家算了,别浪费了,正上蹿下跳地到处翻保鲜膜呢,温励驰给他发了信息来,问他情况如何。
以往他家少爷找他,什么时候还发过短信,早一个电话就打来了。
动作这么小心翼翼,说到底是心里担心,担心他应付不过来,打电话来呢又怕让他爸看出什么不对劲。
他重回温家的事情,到现在一直都还把他爸瞒在鼓里,温励驰是知道他想什么的,他不仅想瞒,并且打算长期瞒。为他家少爷的这份体贴细心,段顺心里忍不住一阵感动,他把一早上的兵荒马乱几句话跟温励驰简单交代了一遍,说完以后,其实该挂电话的,但不知道怎么了,听着温励驰清浅的呼吸声,他一时脑子抽了风,脱口问了一句要不要来吃饭。
说完以后,其实他马上就后悔了。
糖果市场是什么地方,北市最后一片贫民区,特产是一刮大风窗户就唱歌的破房子,和摩托车过一趟能跳个街舞的烂水泥路。上次来这儿,温励驰穿的那套睡衣,段顺就再也没见他穿过,扔了,还是烧了,他不知道,但已经足见温励驰有多嫌弃这么个地方。而温氏坐落在市中心最好的地段,那儿什么山珍海味吃不到啊,他这儿又不是什么顶级私厨,凭什么这么自信地发出邀请呢。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的温励驰沉默了。
安静的空气里,段顺仿佛都能听到温励驰的潜台词,你是不是有病,什么菜啊那么好吃,犯得着让我驱车半小时去吃。
他当即就想道歉的,谁想到,他刚张口发出了个不成调的声儿,下一秒,他家少爷叹了口气,斥责他“都说了身体不好就别下厨了”,又说“半小时以后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