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梦华录(238)
“万法归寂,时光无涯,唯心灯万古如昼永存!”斛律光与禹州同声喝道。
龙的力量彻底释放了心灯,禹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
燃灯降神!
第二位神明出现,以彻底焚烧斛律光的身躯为代价,天地间漫漫白光,所有法术力量尽被消弭,就连潮生的昆仑之力亦不例外。离魂花粉全部消失,幻化为花妖的穆天子恢复了人形,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项弦与萧琨同时再次一沉,回到身体中,唯独智慧剑不受心灯影响,金光再现。
“你该被驱魔了!”项弦之声喝道,一道金光疾射而去,撞中穆天子,穆天子当即被平地挑起,犹如断线风筝般撞在了天魔宫前的台阶上。
他发出愤怒的嘶吼,聚起魔枪,支撑起身,冲向项弦之际,萧琨再次飞来,带着幽冥烈火,双刀轮转,斩断他的手臂,将他第二次狠狠击回地面!
“既在两千年的罅隙中苦苦求生,就让地渊之死的力量,送你一程罢。”萧琨注视穆天子,缓缓道,继而将手搭在智慧剑上一抹,鲜血飞溅,没入智慧剑中,金光之中隐隐投射出蓝光。
项弦悬浮空中,一抖智慧剑,萧琨搭上项弦手背,与他一同出剑!
两人背后是无处不在、铺天盖地、光华绽放的心灯。
萧琨:“生者为过客,逝者为归人。”
项弦:“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两人协力,祭起金光万道的神剑。
“驱魔!”萧琨与项弦同声喝道。
神剑凝聚了地渊之力,迸发出幽蓝的遮天烈火,朝剑身一收。
剑势犹如从死后的世界破空而来,于地脉的最深处卷起了千千万万的灵魂,带着众多时光中沉寂的记忆,快乐的、痛苦的、释然的、不甘的,投向新的宿命与轮回。
诸多灵魂在剑身上缠绕、迸射,从创世之初到万物归寂,一切终将化为虚无,而拖着幽火闪烁、于“无”中划出明晰轨迹的,正是宿命之见证!
它犹如唤醒了沉睡于虚空中的巨兽,一剑洞穿穆天子的胸膛!
穆天子发出恐惧的大喊,身躯爆破,卷起一道冲击波,摧毁了整座天魔宫。
人间,泰山上的万丈高空处,璀璨的闪光迸发。
天魔宫零落解体。
项弦收敛法力,落下。
心灯光芒骤然消失,所有人同时松了口气,倒在地上。
项弦再看萧琨,萧琨说:“成功了,项弦。”
项弦当即扔下智慧剑,转身紧紧抱住了萧琨。项弦肩前出现了一团火焰,凝聚为雏鸟凤凰,在他们相拥前飞走了。
片刻后,两人不约而同,吻上了对方。
穆天子被驱魔,天魔宫屏障解除,高空的猎猎狂风吹来,带起两人的衣袍。
不远处,潮生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
“斛律光!斛律光——!”潮生大喊道。
项弦与萧琨分开,色变,转身奔向黑池畔。黑池的水已经消失,一旁是躺在潮生怀中的斛律光,他的胸膛上满是血液,心灯的最后释放,竟是炸开了心脏位置,将那处灼烧成了一个焦黑的洞。
手臂、脖颈则是被强行催动心灯所灼出的累累伤痕。
“斛律光!”项弦大喊道。
“我可能……不行了。”斛律光断断续续道。
“不!”潮生抱着他,注入法力,却无法修补斛律光的身体。
斛律光略觉疲惫地闭上双眼,快乐地笑了起来。
牧青山跪在斛律光身前,一手摸上他的额头。
阿黄飞回,停在乌英纵肩上,说道:“禹州施展禁法,心灯所消耗的能量以燃烧他的寿数为代价,如今他的生机已近乎焚烧殆尽。潮生,你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救不了他。”
潮生抱着斛律光,大哭起来,斛律光小声道:“嘘……别哭了,潮生,别哭……我……我喜欢你们,能帮上大家的忙,太好了。”
项弦与萧琨双眼通红。
项弦说:“能不能分出魂魄予他?”
“办不到。”阿黄说,“不是都像你我这般,须得机缘。”
天魔宫持续震荡,砖石不断瓦解,落向大地。
“对不起,老爷,”斛律光说,“我没能伺候你一辈子……”
“别说了!”项弦上前抱住了斛律光,朝他大吼。
众人或握着他的手,或把手放在他的身上。
“送你去哪儿?”萧琨哽咽道,“昆仑山么?对!咱们去昆仑!禹州一定有办法!”
“不……不……”斛律光艰难答道,嘴角仍淌下金色的血液。
天魔宫四周垮塌的速度越来越快,砖石掉落。金龙载着众人飞起,离开了魔王的宫殿,穿过云雾,最后的宫殿主体崩落,砸向泰山西面,发出巨响。
“我想……去海边,可以吗,老爷?”斛律光沉沉道,“我从小到大……还没见过海呢。”
“斛律光!”潮生悲痛至极。
金龙翱翔于天地,斛律光身体上的光芒变得暗淡下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团温润光华从斛律光的胸膛中升起,飞向金龙双角,在每个人的身边旋绕数周。
它破空而去,投向西方的茫茫大地。
昆仑山,白玉宫。
禹州站在高处平台前,眺望东面划过长空的心灯,心灯幻化为斛律光之形,从远方飞来,落向昆仑,朝禹州遥遥行了一礼。
禹州亦以古礼回应,心灯再次消散,光华万丈,投向大地的某个角落,等待它的下一任继承者。
随着天魔宫崩塌,戾气被释放,神树句芒所有的叶片一瞬间变黑了,开始纷纷掉落,不到一刻钟时分,世界之树竟是落尽旧叶。
皮长戈快步走出宫殿,抬头望向高处的神树,天地脉通过神树相连,源源不绝的黑气充满了神州的脉轮。
禹州拾级而上,与皮长戈一同望向神树。
“句芒大人死了?”禹州说。
“不,”皮长戈神色凝重,“祂还活着,正在尽最大努力,净化诛戮魔王后被释放出的魔气。”
禹州叹道:“哪怕魔王伏诛,两千年来积聚的戾气仍在,祂能成功么?”
皮长戈道:“等。只要句芒大人能长出新的绿叶,便证明一切仍未超出天地脉的净化极限……若这一次失败,就只能寄希望于潮生了。”
泰山东面,即墨海边,礁石群中。
萧琨与项弦协力,将载着斛律光的木筏推向大海中,两人站在海水里,远眺木筏离开的方向。
潮生坐在礁石上,抱着膝,注视大海,双目通红,倚在乌英纵怀中,哭得不能自已。
宝音与牧青山站在沙滩上。
“没想到最后会是他。”宝音说。
“早在高昌城外,他的命数就已耗尽。”牧青山说,“他是注定已死的人,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能再活一次,无论经历了什么,大抵都是快活的。”
“他知道?”宝音疑惑道。
“他不知道。”牧青山说,“但我帮助他检视了两次宿命之轮回转的梦境,什么也没有。那一刻,他兴许就已有预感,知道自己死过两次,若非因果轮转,不会被复活,既然是捡来的性命,不如发光发热一番。”
宝音道:“这让我想起很久以前的传说,有一位大驱魔师,也是这般,抱着必死之心在活。”
牧青山没有再说,赤脚在海滩上行走,望向潮起潮落的大海。
项弦与萧琨注视载着斛律光的木筏,他出身于风沙茫茫的大漠,却葬在了一望无际的大海中。
“我走了。”阿黄飞来,说道。
“开什么玩笑?”项弦说,“你要去哪儿?莫不是又在抖机灵罢?”
“修行。”阿黄说,“取回被魔化的魂魄后,我的力量仍未完全恢复,上一次涅槃被穆天子干扰,现在全身哪儿都不对劲。”
萧琨:“你跟着我们,也能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