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梦华录(220)
项弦则朝画舫中吹了声抑扬顿挫的口哨,这下引起了更多的笑,不少乐女纷纷出来看他们。
萧琨的脸色沉了三分,转身就走。
项弦几步追上,去搭萧琨的肩,萧琨几下不易察觉地闪身避过。项弦只觉好笑,方才他已注意到萧琨脸色,吹那声口哨,只为想试探萧琨会不会吃醋。
果然,他吃醋了!项弦证实猜测,一时不知是该哄他还是若无其事地说话。事实上昨夜亲过后,他总想与萧琨好好谈谈,权当对那个吻的回应,话头却不知该从哪里开启。
“怎么?”项弦明知故问,“好好的,怎么就生气了?”
萧琨知道这就是项弦的本性,也不好发火,正要以话来岔时,项弦又折了根柳条,在后面来回抽他,说:“驾!驾!”
萧琨:“………………”
“咱们也去灵隐寺里烧香?”项弦与萧琨在湖畔走了一会儿,说。
“不想去,”萧琨说,“穷得叮当响,没钱捐香火,也没做成事,站在菩萨面前,只有羞愧的份儿。”
项弦:“我给你变个不动明王,你将香火钱捐我,不用多。”
“你……”萧琨无言以对。
项弦:“射箭去?”
项弦又见湖畔苏堤的集市上有射箭摊子,白日间游人不多,生意正淡。
“不去,”萧琨说,“你铁定输,每次输了都不让我走。”
项弦:“那……做什么呢?”
“我很无趣罢?”萧琨正想着这事,从昨夜过后,他便不自觉地想起潮生与乌英纵,他俩相处得简直天衣无缝,潮生对什么都很好奇且觉得有趣,乌英纵也总会到处找寻新奇之事,逗潮生高兴。
到了他与项弦身上,除却驱魔收妖等正事,闲下来时,竟不知有什么可做的。
“你想做什么?”项弦在萧琨面前倒退着走,手里还不安分,柳条凌空挥得唰唰作响。
萧琨心里想的是:什么也不做,就这么与你走着说说话,就挺好。
“没什么想做的。”萧琨说,“要么回去?你想做什么?”
项弦玩味道:“你真想知道?”
萧琨扬眉,说:“你说就是了。”
“你都陪我么?”项弦又确认道。
“是。”萧琨正色道。
“那我可说了,我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与你抱着亲嘴。”项弦一脸诚恳地说。
萧琨一愣,继而满脸通红,大声道:“什么混账话!”
萧琨捋袖要揍他,项弦大笑着扔了柳条,一路跑了。萧琨施展轻功,虽不及斛律光独步天下,但追个项弦还是没问题,何况项弦刻意留了破绽让他来抓。没几步,萧琨就在桥下追上目标,项弦又露出了那欠揍的笑,不住挣扎,两人推搡之间,项弦的衣服被扯得乱了,露出肩背与胸膛,萧琨心脏突突地跳个不停,便推开他。
“我们那儿结过契的人,就时时亲脸亲嘴。”项弦又死皮赖脸地来搭他,“亲一个怎么了?”
萧琨转头看他,心情荡漾,见他那挨得极近的俊脸,忍不住就亲了他侧脸一下。
湖畔有人声起,两人便马上分开,项弦衣衫不整,几下拉好外袍,萧琨则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俊脸直红到耳根。
“走,射箭去。”附近人渐多了起来,项弦拉起萧琨的手,往摊子上去。
萧琨虽不及牧青山专练弓艺,骑射之术却也算得上精通,何况这等民间箭靶,不过十来步,在两人眼里如探囊取物般简单。反而是项弦吊儿郎当,胡乱玩了一场,还脱靶了一箭。
“认真点行不行?”萧琨简直没脾气了,说,“用蚀月弓时也是这般?还能不能驱魔了?”
项弦脸上始终带着笑,听萧琨教训他,继而转过身,保持开弓搭箭的姿势,顶在了萧琨的胸膛前。
摊贩与路人顿时色变,喊道:“使不得!小哥!别拿箭指人!”
萧琨却不为所动,知道项弦不可能脱手,说:“想杀了我么?”
“啪!”项弦眯起眼,笑着假装松弦,又转过去,放箭,一箭钉上草靶。
“啪!啪!”离开射箭摊后,项弦还不住做拉弓的动作,朝着萧琨,不停地攻击他。
萧琨把他摁在湖畔,让他坐在湖边堤石前,自己则去市集的摊上买来糯米果子与茶。两人坐在一棵柳树下,项弦已脱了靴袜,两脚浸在湖水中,看萧琨剥开包着果子的青叶。
“吃不吃?”萧琨问。
“你喂我我就吃。”项弦视线转到萧琨脸上,萧琨脸上依旧带着红晕,剥开后本想塞他满嘴,却改了主意,温和地喂给他。
项弦显然很受用,喝过少许茶,又侧过身,在萧琨怀中躺了下来,萧琨倚在柳树后,两人安静了一会儿。
“你还没告诉我呢。”萧琨忽道。
项弦闭着双眼:“告诉你?”
萧琨:“凤儿,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该说点什么?”
项弦:“我说了啊。”
“你没有说。”萧琨望向被和风吹起波纹的湖面。
项弦:“就是你想的那般。”
这话一出,萧琨又觉得耳根发热,从昨夜起,他就觉得自己像生病了,心跳极快,整个人处于难言的紧张与亢奋之中,犹如半睡半醒,身体虚浮而落不到实处。
“怎么样?”萧琨又道。
萧琨心里想着:所以咱们现在是什么呢?恋人?挚友?哪一家的挚友会抱着亲嘴?
项弦不答,修长干净的手指顺着萧琨的手背摸去,摸到他腕上的红绳手链,轻轻扯了下,意思很明显。
萧琨正要抽开手,项弦却与他手指交扣互相握着,萧琨的心跳再一次加速,怀中的项弦也感觉到了。
“我做了一个梦,”项弦说,“那一夜,在昆仑山,白鹿唤醒了不少上辈子的回忆。”
“嗯。”萧琨说,“你梦见了什么?梦里有我么?”
项弦睁开双眼,说:“上一世咱们就是这样的,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
“是么?”萧琨说,“你莫要骗我,我这人什么都容易当真。”
“所以倏忽才会说出第三个预言罢。”项弦说。
“你还是没有说。”萧琨近乎执拗地要项弦把那句话说出口。
“你不也没说?”项弦带着笑意,注视萧琨的双眼。
“我说了。”
“不,你没有。”项弦重申道,“想听我的那个梦吗?”
萧琨与项弦十指交错握着,萧琨的手心出了少许汗,每当与项弦处于如此亲密的状态下,他便觉得紧张又忧虑,只想稍稍分开,仿佛回到某个安全距离,才能让他恢复真正的自我。
“我梦见,你把一件宝物送给了我。”项弦的手指摩挲萧琨手背,每一次肌肤相触,暧昧的触感都令萧琨为之震颤,那震颤透过他的指端至指根,再到手背,沿着手臂的经脉血管,此起彼伏地传向他的胸膛。
仿佛他朝项弦彻底敞开,而项弦正在抚摸他剧烈搏动的、毫无保护的心。
“我没有什么值得送你,我有的,你想必都看不上。”萧琨几次按住项弦的手,不想再被他这么摩挲下去,却拿他全无办法,萧琨的声音不易察觉地发着抖,语速加快许多,“你有太多的东西,可我……只有这颗心。”
“是的,”项弦嘴角带着笑意,说,“那是你的内丹,你将内丹放进我的胸膛中,让我好好地活下去。现在一切重来了,你还会这样做吗?”
萧琨明白了方才项弦用弓箭指着自己胸膛的用意,说:“会罢。你想我怎么做?”
被刘先生抓走时,毫无征兆便浮现出的那个奇特的梦,再一次变得清晰起来,诸多喊声、风声,仿佛仍在耳畔,天魔宫解体,所有人从浮空岛上坠落。
“萧琨——!”项弦在狂风里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