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梦华录(232)
项弦却不死心,跟在后面要偷袭,进厅堂时骤然出手,萧琨头也不回,侧身一招架住,又开始扭打。项弦成功地将萧琨按在了正榻上,低头要亲,那一刻彼此都是心中一动,扭打变亲热,吻了几下后项弦开始揉搓他。
“技不如人,就要认输。”项弦打趣道。
“这是在让你!”萧琨正色道,听得侧厢响动,忙顶着项弦胸膛,让他起来,免得被撞见。
项弦又在萧琨侧脸上吻了下,到屏风后宽衣解带,除了外袍。只见乌英纵带着被褥过来,说:“老爷与萧大人,夜间只能睡厅了。”
萧琨答道:“不碍事,正好盯着罗盘动静。睡进去点儿。”
乌英纵简单铺过床,两人便在正厅内暂且和衣睡下。
项弦说:“不如家里舒服,凑合着罢。”
“外头不设结界,这么多年里,居然没人来占驱魔司。”萧琨也觉十分诧异。
项弦倚在榻前,说:“因为常说洛阳驱魔司闹鬼。”
自从陈安死后,这里已近四十年未曾住过人了。即使城中难民满地,也无人敢前来占大宅,全因司中闹鬼的传闻,仿佛洛阳司使过了四十年还在四处徘徊,叹息大宋的命运。
陈安若未去投胎,萧琨倒是想与他见一面聊聊。
是夜,大伙儿各自安静睡下,偏厢内仍不时传来斛律光拨动五弦琵琶时断断续续的声响,在学一首新曲子。
翌日清晨,萧琨侧身,抱住了项弦,项弦则摊开手脚,睡得正香。外头传来潮生之声,萧琨睡得浅,便坐起,朝院中说:“进来罢。”
乌英纵进来摆早饭。不多时,项弦也醒了,罗盘依旧没有动静。
早饭时,萧琨说:“昨夜我仔细想过,既然来了,坐等终究不是办法,还需主动调查。”
“又兵分两路?”项弦问。
上一次他们在洞庭湖兵分两路,与穆天子阵营陷入了近乎两败俱伤的结果,想到要分头,项弦多少有点不安。
“咱俩一起。”萧琨说,“问我的族人,近日有什么动向。带上斛律光。”
宝音说:“我们也出去转转罢,青山?”
牧青山“嗯”了声,百无聊赖地起身。
甄岳说:“我去官府探探口风。”
项弦将应声虫交给乌英纵。潮生说:“你们千万当心。”
萧琨与项弦带着斛律光出门往城北,宝音则与牧青山去城东。
然而就在他们刚离开洛阳驱魔司没多久,乌英纵正收拾时,潮生忽然道:“老乌!你看?它动了吗?是在动吗?”
乌英纵马上快步进厅,只见振魔罗盘上,句芒的树枝缓慢转动,继而缓慢指向城北。
第71章 浮屠
项弦与萧琨离开驱魔司,沿道路走向城北。
今日他们俱全副武装,带上了所有的法宝,毕竟不知道何时就会碰到魔人,开启一场漫长又剧烈的混战。众人养精蓄锐后,此刻精神高度紧张。
他们望向数十丈高的通天塔,民夫犹如蚁群般上上下下,四处俱是搬运滚木与巨石的辽人,他们承担了最艰苦困难的工作。
辽语此起彼伏,互相呼喊。塔后堆放着建筑废料,乃是先前重建被清出的、地宫废墟中的古物。有价值的器皿早已被官员们或瓜分一空,或送到开封献给道君皇帝,留下的俱是废石断木,依稀能见唐、周时的绘漆纹路。
项弦看见了查宁。
查宁正在脚手架上连接滑轮,吊起圆木,以充当第五层的横梁所用。诸多少年身手敏捷,攀上爬下,打绳结,调整铁钩,又有人在铺五层的地板。
通天塔下则聚集着数十名辽人,等待号令,一起拖动滑轮后的绳缆,将圆木吊上。
斛律光看见这巨大建筑时十分震惊,毕竟在西域从未见过这么高的塔楼。
“这叫通天浮屠,”项弦说,“曾是神龙皇帝所修建。”
萧琨道:“我在司中古籍内读到过,当初建通天塔时,地宫中便有一地脉井,咱们进去看看?”
项弦心中一动:“早该想到是这里,若有地脉节点,魔人一定通过塔底地脉井与天魔宫进行传送。”
“世间地脉井出口多了去了,”萧琨说,“没有振魔罗盘指向,无法确认这是出口,眼下也不一定,万一在龙门峡呢?”
工地上突然乱了起来,圆木上的套索滑落,圆木砸断脚手架,朝底下惊天动地地滚下来,监工发出大喊。项弦与萧琨猛然转头,已来不及救援,斛律光却施展轻功,刷然飞去,在通天塔一侧连着四下借力,截住那圆木,大喝一声,心灯光芒亮起,推动圆木旋转,避开底下人群。辽人争取到时间,慌张四散。
圆木砸断了通天塔一角,轰然落地。
监工们纷纷赶往圆木落地处,发出怒喊与大骂。
“老爷,萧大人,”应声虫中传来乌英纵的声音,“振魔罗盘有动静了。”
“在何处?”萧琨当即问道。
四周嘈杂无比,监工们聚集到一起愤怒追责。查宁等人倒是无事,巨木滚落之时便已纷纷避开,底下套索的辽人倒是遭殃了,监工非打即骂,将主持套索的民夫头子拖到满是泥泞的塔下校场处,一众监工抽出长鞭。
“通天塔附近,”乌英纵的声音道,“城北边。”
“我们正在这儿,通知宝音和青山、甄岳一起过来。”项弦当机立断道,“能找到他们么?”
乌英纵那边已不闻声息,现场开始骚乱,斛律光从塔后绕回来,与他们看着这一幕。
一名中年壮汉脱了上衣,喊了句什么,料想让大伙儿不要出头,跪在校场上,接受监工们的责罚。嘈杂的工地内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数万双眼睛尽数盯着这一幕,平场地的、运建材的、削木的,尽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场中一片死寂,戾气正在蔓延、扩散。
乌云笼罩的天幕之下,鞭子“啪”的一声响,响亮之声破空而来。
项弦把手放在萧琨肩上,只见黑压压的人群中央,那名中年人皮开肉绽,登时迸发出鲜血,脚手架上的少年们、场边的辽国族人,尽数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数十名监工环顾周遭,外围又有宋军在四处巡逻。
“他叫卢文聪。”萧琨低声道。
这男人正是在开封城外,萧琨赈济难民时所结识的、辽人临时的头儿。
“你朋友?”项弦思考片刻,要使障眼法救下这人不难,难的是如何处理其后发生的一系列事宜。
萧琨说:“萍水相逢。”
怎么平息事态呢?掀起一场飞沙走石?将对方劫走?就怕辽国族人趁乱暴起,与宋军兵士开战。
正在萧琨想办法时,五鞭、十鞭、十五鞭,卢文聪被抽得在场中翻滚,毫无还手之力。监工又喝道:“就是这个下场!看到没有!”
二十鞭、二十五鞭,那响亮的鞭声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每响起一鞭,萧琨握着刀柄的手掌就紧了数分。
四十鞭下去,鞭声停了,卢文聪趴在通天塔前校场上,一动不动。
监工吼道:“都回去干活!”
辽人们慢慢地散了,项弦松了口气,只见数人围上前去,抱起卢文聪。潮生来了,看见最后人群即将散开的一幕,说:“怎么回事?”
“没事了。”萧琨叹了口气,低声道,“咱们进地宫去,走罢。”
就在此时,人群中忽然传出一声高喊,项弦听懂了那句辽语,喊的是:
“他死了——”
年轻女性的声音在乌云之下回荡,积聚已久的戾气终于释放。
所有辽人近乎同时发出呐喊,人群涌向监工,现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混乱,就连项弦等人也遭遇了冲击。数万人犹如海潮般淹没了监工,萧琨顾不得他们的任务,喝道:“冷静点!别动手!”
“斛律光!”项弦道,“用心灯!”
斛律光使出心灯,潮生则意识到发生了何事,快步推开拦路的人,跑向场中,想去救那壮汉,项弦又道:“潮生!别乱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