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天子(245)
可他现在已经没办法躲到希什身后去了。
蜉蝣蹲在荀听的身旁,用红色的手拽了拽他的衣袖,磕绊地说:“我……想,我……回家。”
他啜泣道:“我……不要在人间了……”
人类是从不吃教训的种族,无论重复多少次,永远会被自相残杀与勾心斗角拖累。而时间不给他们后悔的机会,仍然驱赶着生者在错孽的尸体上前进着。
正当他们休整时,飞岛的行进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风涡,那似乎是一种雾状朽神形成的,祂卷着许多迷幻之物包裹了飞岛。
他们四周都是乌黑的雾,以至于岛上的人完全丧失了方向,在空中漫无目的地飘行着。
“不行!”驾驶员止心师说道,“可见度太低,这样行进下去太危险了!”
卡佩斯揉揉眉心:“现在距离晟塔还有多远。”
“难以预估,我记忆里的标志性建筑全毁了,哪里还分得清?如果仅靠我的感觉和晟塔鸣笛声辨别的话……应该还需要行进一天左右?”
晟塔鸣笛实际上是对大荒厄化之物的一次定时定点的大清扫,只不过自动装置年久失修,频率变得不定。
自从人们迁入晟塔之后,为了保证能源充足,将其自动鸣笛次数压低了。如果他们就这样悬浮在岛上不动,等鸣笛来救,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卡佩斯对止心师说:“那就按照你的直觉,继续朝晟塔的方向行进。”
“你这跟叫盲人开飞行器有什么区别,你不要命了还是我不要命了。”止心师道,“退一万步讲,如果我真能凭直觉到达大荒中央,飞岛撞上晟塔可不是开玩笑的……”
“不要废话,”卡佩斯不容置喙,“我说了,继续行进。”
……
昇塔一共有十七层,每一层都要整理清扫。
而高层被很多他们从未见过的朽神占据,每当开拓队伍踏上新的一层,都要面对一些未知的恐怖怪物。
三年里,乜伽晟国一批批的精英信徒都死在了开辟道路和开塔上,当他们终于打开倒数第二层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一只发育到顶尖的“恐惧拟态”,他包含的空间囊括了整个城镇,要在里面找到核心,无异于大海捞针。
连战止序这位刹门化身都被自己的“恐惧具象化”杀死在了拟态场,祂对于普通信徒来说更是噩梦。
现在似乎只剩下了两个选择,要么放弃倒数第二层,要么让煞降世来解决。
昇塔的容纳量本就不够承载晟洲大陆现有人口,放弃这一片可供万人生活的庇护空间显然不可能。
这样的话,又只能请却杀出手了。
但怀梵严令禁止再次打碎容器。煞是笼子里的猛兽,虽说却杀打开门之后能够驾驭住祂,但是否能关进去是不定数。而且,一旦却杀失去意识,这只恶兽就会立马失控。他不能把昇塔中近万人的生命悬在一根绳上。
战止序也坚决不同意再让煞降世。她认为煞是有头脑的,祂的意识也在进化,既然被却杀驾驭住了一次,下一次成功率会大大降低。
战止序让目前占据她身体控制权的弥尔蓝放她出来,她想再挑战一次倒二层的恐惧拟态。
但弥尔蓝没听她的。她能感觉到战止序在逞强,战止序还没有具备抗衡自己恐惧的条件。
在意见产生分歧的情况下,却杀选择了让自己的咒名受惩,把恶名簿叫了过来。
却杀亲手将荀听了结后,恶名薄生了却杀的气,没继续跟随祂,一直在昇塔外流浪。
再次见面时,恶名簿几乎变成了一个丑陋的血色人偶——祂的皮肤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红色的人类恶名。灾难的加剧让许多人类选择变成恶魔,恶名薄则成了他们最趁手的工具。
恶名薄的喉咙难以发出正常的声音,嘶哑难听地问却杀:“你只剩下了一个愿望,你想要我做什么?”
却杀张了张嘴,他想询问恶名薄在外面经历了什么,但又觉得多此一问。
恶名薄周身的冷气瘆人,他似乎忘记了祂从前就是一个屠戮生灵的恶神。
却杀只说道:“我需要你把这只恐惧拟态的核心打碎。”
恶名簿无神的灰色双眼附着在红色皮肤上,仿佛是却杀的反色,他说:“我不去。”
却杀不解:“为什么?”
祂说:“我做不到,我有恐惧的东西。”
按理说,恐惧拟态不会对比祂更高的朽神起作用。只不过恶名薄的诞生原因曲折,是融合了一部分人性的高阶朽神,但祂的类人部分十分“天真无畏”,好像也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可言。
却杀问:“你怕什么?”
恶名簿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怕人类。”
祂又说。
“人类小小的,很脆弱。我好喜欢人类,可我也好害怕他们。”恶名薄道,“我杀死他们的时候,他们会哭,我不想动手了,可又怕恶名朋友生气。”
“你们这些人类,总是做坏事,也叫我做坏事。”恶名薄道,“以前我不知道什么是坏事,小溪告诉我的,让我难受和疼的就是坏事。”
“……”
却杀盯着恶名簿良久,最后深叹了一口气,道:“给我陨石黑血。”
恶名簿歪头:“你要干什么?”
“你的小溪不是说了么?让你疼、难受的是坏事。”却杀讥讽说,“你有恐惧的东西,我叫你来制服恐惧拟态,岂不是就是在折磨你?”
却杀拔出匕首来沾了驭兽图腾,用刀柄抹在了青筋明晰的手背上,轻哼了一声,说:“我可不做这个坏人。”
弥尔蓝立马明白他要干什么,阻止道:“爻司,等一会儿!你别老想着打碎自己啊!宣蝉城主和太安城那边也在想办法,她们善于豢养朽神……肯定有其他法子!”
弥尔蓝拉住却杀的时候,佣兵们传来另外的急讯:空中有一座巨大脸山正在飘向昇塔,照这个速度下去,会直接撞上塔身。
脸山这种东西危险级别很小,这完全是鸡毛蒜皮,可以直接找守塔士兵解决。
却杀不耐道:“直接鸣笛,用塔顶的圣光驱除。”
“不行……那座脸山很顽固,圣光刚清扫过去,它溃散完之后又会重新聚集起来。”士兵道,“……我们怀疑那并不是一座脸山,是其他朽神,而我们的眼睛被骗了。”
却杀蹙眉。
士兵道:“‘那东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教皇和城主打算以昇塔的安全为先,直接击毁祂。我想来问问您的意见,”
却杀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也附议,叫士兵退下了。
在大荒看见不正常的东西,其实都是朽神在作祟。像是筑蚁、迷幻雾气之类的东西,都可以让人们看到的东西变得奇怪。
弥尔蓝忽然提道:“不对……既然这座脸山本质上是其他朽神,那为什么昇塔的圣光驱除不掉这些‘迷惑我们眼睛’的朽神,让它原本的面貌露出来?”
“因为迷幻类的朽神像寄生虫,只要所寄生的本体没有受到冲击,祂伪造的幻觉就会不断重现……”
却杀一顿,他和弥尔蓝一同发现了明显的奇怪之处。
如果这座脸山的本体是其他类别朽神的话,那么他应该会因圣光受到冲击。可是幻象并没有受到影响,又重新聚集了起来。
莫非并不是朽神,而那实际上是人类的飞艇?
弥尔蓝:“可是哪有那么大的飞艇啊!”
这时,恶名薄身上的红色咒印如同涟漪一般游动了起来。
最显眼的符文浮现在他正颈部的位置,恶名簿的瞳仁重新有了颜色,他兴奋道:“小溪……小溪醒了。他就在不远!”
恶名簿的反应说明,荀听一直使用的咒名重启了。
却杀愣了一下。
恶名薄说完,突然向塔边缘飞奔,眺望向远处的黑雾,而他目光所及之处,可以看到那座巨大的脸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