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人知(27)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挂着笑,眼底满满都是嘲讽,排斥之情近乎溢于言表,任何有眼睛有耳朵的生物都能感觉出来。
阮玉京却仿佛情绪感知能力出了故障一般,完全看不懂人的脸色。
他踩着无比稳健的步伐,一步步朝前走着,直到脚尖再次抵上宫明决的脚尖。
他在极近的距离,静静凝望宫明决的眼睛,而后抬起一只手,轻柔地扶上宫明决的脸颊,语气似吟唱古老的咒语一般,轻盈而缥缈,温柔而蛊惑。
“还能去哪里?去我那啊,云生月落轩本来就是你的房间,你熟悉那儿的环境,住着也舒服,你也不用打地铺,我让你睡床。”
宫明决被他逗笑了,眼底遍布无法掩饰的戏谑与嘲弄,“我睡床?我睡床,你睡哪里?”
身周此时刮来一阵风,摇得头顶的树叶哗啦作响,两个人的身周却被一种莫名的静谧氛围所包裹一般,好像凭空出现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将两个人笼罩,将周围的一切都隔绝。
阮玉京没有立刻回答宫明决的问题,而是微微偏过头,朝宫明决右耳侧后方的某个位置看去,那里是Alpha的腺体,薄薄一层皮肤下,有泊泊流动的血管,也有无数交叉的神经元。
好像公开场合注视陌生Omega的腺体等同于耍流氓一般,没有缘故地凝视Alpha的腺体也无疑意味着挑衅和冒犯。
没有一个Alpha可以容忍另外一个人——不管Alpha还是Omega,用那样的目光打量自己的腺体超过三秒钟。
宫明决忍受着被冒犯的不悦,眼睛不眨地看着阮玉京,耐着性子等他的回答,阮玉京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甚至忘了二人上一刻正在交谈的话题一般,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宫明决耳后的腺体上,而后他进一步上前,伸出胳膊,搂住宫明决的腰。
宫明决身体一僵,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阮玉京吻住了他的嘴唇——他轻轻碰了一下宫明决的嘴唇就松开了,好像蜻蜓点水一般,然后他像是陈述事实,也像在倾诉和抱怨,“下午睡觉的时候,我在枕头上闻到了你的信息素。”
宫明决脑子还空白着,很长时间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可能过了半分钟,也可能更久,他的脸颊后知后觉地发起热来。
他偏头朝阮玉京看去,过了一会又像是不堪忍受,移开了视线。
语气还是强硬的,说道:“如果我没记错,下午离开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我在床上躺过一会,你要是不喜欢,可以找人换掉。”
阮玉京说:“我没不喜欢啊,我很喜欢……虽然每次闻到,身体都会很难受,可是我还是很喜欢,我喜欢你的味道,宫明决,我想每时每刻都能闻到它们,可是枕头上的信息素太淡了,等我一觉睡醒,就什么都闻不到了。”
宫明决心脏怦怦跳着,耳膜因为充血而闭塞了一般,出现嗡嗡的响动,他努力深呼吸,竭力去平复自己的心跳,然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可是不等他作出动作,阮玉京的鼻尖抵上了他的腺体。
阮玉京的鼻尖好像他的手指一样,微微有点凉,他的呼吸却是温热的,一下,一下,悉数扑打在那片薄薄的皮肤上。
他继续对宫明决说道:“所以你晚上要是没地方住,不如去我那里,怎么样?你去我那里,睡在我的床上,重新在我的枕头留下你的信息素,怎么样?”
宫明决忍了忍,终于没能忍住,偏头朝阮玉京看去,然后他抬起一只手,按住阮玉京的肩膀,一点一点,将他推离自己的身体。
“不好。”
耳后被他触碰过的地方仍然残留一丝似隐若现的酥麻感,嘴唇上那蜻蜓点水般的触感仿佛也还没有消失,宫明决抬起手,狠狠擦了一把。
那之后,他便不再多看阮玉京一眼,转身离去。
身后此时传来一声闷哼。
紧接着便是一片静谧。
周围的风不知何时已然停了,树叶随之停止了摇晃,夏虫苟延残喘的鸣叫声不知何时也消失了,四下一时只剩下宫明决自己逐渐放慢的脚步声。
“宫明决,我……疼——”
“……”
宫明决暗骂一句脏话,转身回去。
绊倒阮玉京的,是一块深深嵌进湿润泥土的青石板砖,宫明决折返回去时,阮玉京坐在青石板砖地面上,一只手捂着被摔痛的膝盖,眼睛望向另一侧的胳膊弯。
他似乎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清澈干净的眼瞳深处,满是不解和茫然。
听见宫明决的脚步声,他抬眼望过来,眼眸深处盈着几分潮气,语气听起来十足委屈,“宫明决,我好疼……”
宫明决至此终于确定,这人是真的喝醉了,不止三四,也不止八九分,他八成已经醉透了,连维持一贯以来的冷淡形象都无法做到。
宫明决一咬牙,弯腰将他打横抱起来,朝云生月落轩的方向走去。
“明天早上起来,你最好还记得这些。”
【作者有话说】
更新!7万字啦!下章入V,求求订阅!么么么~
第25章 不虚此行
傍晚一场小雨停歇之后,接下来的一整晚,天空再没落下半个雨点子,厚密的云层被风吹开,露出圆月的小半张脸。
池水盈盈,倒映着月光,月华自池水中溢出,满室光亮。
宫明决养尊处优二十余年,被照看的经验不少,照看人的经验不算多,他虽然替阮玉京换上了干净的衣物,也替他掖好了被角,虽然记得倒一杯水放在床头,以免他半夜口渴,也记得将拖鞋放去床边,方便他半夜如厕。
却忘了替他拉上窗帘。
于是就有一线莹白的月光,穿过窗帘的缝隙,落在阮玉京的脸上。
映入他的梦乡。
黑色潮水拍打礁石,发出低低的震响,山风自耳畔呼啸而过,发出尖锐的嗡鸣,嶙峋山石峭然屹立,宫明决朝阮玉京伸出手,说:“来,手给我。”
“……”阮玉京将手从短袖卫衣的口袋里拿出来,递到宫明决的手心里。
宫明决的掌心十分干燥,五指结实而有力,他握住阮玉京的手,稍微用力往前一拉,阮玉京稳稳踩在了山石上。
之后的道路相对平坦,没有宫明决的帮助,阮玉京也能安全走到终点,可是宫明决没有松开阮玉京的手,他就那样牵着阮玉京的手,到手心渗出细汗也没有松开。
阮玉京不知何故,没有表现出想被松开的意愿,两人就那么牵着手,沿着崎岖蜿蜒的山道,一路朝前走去。
今天是七月十三号,毕业旅行的第十天,也是陈跃的生日,这次一共出来了八个人,现在这个时间点,其他人要么待在赌场里喝酒打牌,要么换了其他地方喝酒打闹。
二个人却悄悄来到了山上。
这地方的山脉走势相对来说不那么陡峭,因此十分适合夜爬,上山前阮玉京在山脚看见告示牌,说全程约计两公里,耗时在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之间。
可是被宫明决牵着手,也没怎么开口跟他说话,阮玉京感觉好像只过了五分钟——甚至不到,两人抵达此行的终点。
山顶的风真的好大,把他们的头发吹得肆意飞舞,远处的灯塔亮着光,扫过他们的位置,又略向远方,头顶是一片广袤而深邃的墨蓝色苍穹,点缀的繁星像无数细小的钻石,脚下则是深不见底的黑色海水。
海水的尽头,巨大的月轮缓缓升起。
“今天是……”阮玉京诧异地回过头,“农历十五?”
“是啊。”宫明决笑着说:“是不是感觉不虚此行?”
阮玉京听着脚底下方传来的巨大海潮声,感觉小腿肚一阵阵发颤,膝盖发软,他把手插进卫衣前方的口袋,五指紧握成拳,用力抵住腹部,借以压制胃部翻涌的感觉。
点头说:“嗯。”
宫明决一霎笑开来,沉黑色的眼眸那一霎也显得更加明亮,他认真看了阮玉京一会,将视线从他脸上转移开,望向月亮。
海潮与狂风合奏的间隙,阮玉京听见他开口对自己说道:“本来在船上看星星那晚,我就想告诉你的,没想好该怎么说,今天其实也有点仓促,但是如果再错过,可能很难再找到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