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人知(111)
阮玉京说:“准确来说,是六个月零七天——怎么了?”
郁绍元说:“没什么啊,没想到而已,啧,还以为你看我一眼都嫌多呢,没想到你竟然派人跟踪我,拍了不少照片吧,都锁在保险柜里,没事就翻出来看看,是不是?”
阮玉京说:“找不到突破口,当然要多看看。”
“你把我喊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见郁绍元不再开口,只一味地看着阮玉京笑,好像阮玉京闲暇时间看的不是他照片,而是他本人似的,好像他闲下来看着阮玉京的照片做的那些事,阮玉京看他照片时也会做似的,阮玉京懒得揣测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心理活动,紧接着对他说道:“既然你的话已经说完了,那么接下来是不是可以听听我想说什么了?”
郁绍元愣了愣,没想到阮玉京居然还有话想跟他说似的,抬了抬手,作出洗耳恭听的模样,“你说。”
阮玉京说:“前些日子——就你跟郁叔叔刚被抓那阵子,我想办法接触了一些人,那帮人没什么正经工作,每天除了喝酒赌钱就是聚众闹事,我找了个中间人,联系上他们,问他们想不想赚点零花钱……”
郁绍元脸色微微变了,领会到阮玉京说这番话的意图一般,他没有立刻开口,静静看着阮玉京,神色显得晦暗不明,心理活动俨然十分丰富。
阮玉京留意到了,但是没有停下,微微一笑,继续道:“……办法也很简单,只要想办法犯点事,去我说的监狱里蹲上一段时间,再帮我对付一下狱里的一个人,等事情办完,每个人我给他们这个数——”
他抬起手,朝郁绍元比了一个数字,很好笑,郁绍元的命居然只值2万块钱,“你猜他们怎么说?”
阮玉京笑起来,还是那张脸,洁净、无暇,山巅一朵至为纯净的雪莲花似的,笑容却让郁绍元打心底蹿升一股寒意,他哪里是什么雪莲花,他分明就是一朵吃人不吐骨头的罂粟花!
“他们都特别乐意,可惜现在还不到时候,不然他们想现在就把钱赚了,怎么样,我这条消息是不是比你刚才那些垃圾话有意思多了?”
郁绍元心里已经慌乱得不行,面上却强撑着没有表现出分毫,直觉告诉他阮玉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嘴上却说道:“不可能,你不敢,你没那个胆子。”
阮玉京不甚在意地耸耸肩,丝毫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的样子,“行啊,那你就等等看呗,看看我敢不敢,有没有那个胆子。”
说完话,他站起身,紧接着便迈步朝着会面室的门口走去。
他看起来不辞辛苦跑这一趟,目的就是跟郁绍元说这番话,所以说完他就毫不留恋地走了,郁绍元看着他的身影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消失,再也没能忍住,腾地一声站起来。
随着他的突然站起,拷在手上和脚上的镣铐分别跟桌椅发生碰撞,发出叮里咣啷一阵尖锐刺耳的声响,门外的民警被这阵响动惊动,几乎立刻推开门进来,“干什么呢?安分点!”他们语气不善地对郁绍元说道。
郁绍元却已经快要疯了,几乎不管不顾了,接下来的几年、十几年、几十年,他都将待在同一座监狱,住在同一个牢房,阮玉京如果铁了心要弄死他,即便他一次成功不了,他还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乃至于第N次机会。
而郁绍元,他如果不想死,他如果还看重自己这条烂命,那么他不仅醒着的时候需要提防身边的人,就算睡着了,他也要留意同一个牢房的人。
他不能离人群太近,因为说不定有人藏在人群里,等着制造混乱给他致命一击,他也不能离人群太远,万一他被人盯上趁机弄死,他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他不能总是一个人,更加不能轻易相信什么人,可以料想,接下来的几百、几千乃至于上万个日夜,他都将在这种提心吊胆乃至于草木皆兵的心态下度过,这叫他怎么能不发疯,怎么能不管不顾?
“你不能……阮玉京,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因为喜欢,我是因为喜欢你,我才花这么多心思,要不是喜欢你,我怎么会……”
阮玉京停下脚步,回头朝他望来,很奇怪,明明都快被他吓疯了,郁绍元居然还是在第一时间留意到他目光的落点。
好巧不巧,正落在自己左耳后方的某个位置上。
仔细想来,这已经是今天见面以来,他第二次看向这个位置了。
第一次他看过来的时候,郁绍元便有所察觉,心脏紧接着微微皱缩,好像因为被某种危险的食肉类猛兽盯住了最为薄弱的位置,于是本能地察觉到危险似的。
但那时候他满心都是终于看见这个人了,终于有机会跟他说话了,所以丝毫没有将那点不适放在心上。
而现在,现在他几乎立刻就懵了,脸色也一下子就白了,因为他终于读懂了他的眼神,领会出他想表达的意思,可是……
他嗫嚅道:“不可能,不可能……我不能……我怎么能……”
阮玉京好笑道:“你为什么不能?”
“我都能,”他说:“你为什么不能?”
“哦对了,”转身离开之前,阮玉京突然大发善心似的,多补充了一句,道:“多嘴提醒你一句,我找的那些人,他们都是男性Alpha。”
想要避开他们,除非变成Omega。
只有变成Omega,才能避开他们。……只要变成Omega,就能避开完全他们。
至此,想说的话全部说完,阮玉京不再多看郁绍元一眼,迈步走出会面室。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初夏时节,即便是傍晚时分,风依然是温热的,天边更像是烧着了似的,漫天遍布红色的云霞,阮玉京签字拿回自己的东西,回头看向雷警官。
自从走出会面室,雷朝看他的眼神便有些不对劲。
会面室里安装了高清监控,能看见图像,也能听见声音。
阮玉京装作什么也没发现,抬起手跟雷朝握了握,留下一句“有事联系”,转身离开,没走几步,身后传来雷朝的喊话声,“我知道你心里有怨,可是有些红线是不能踩的,你能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阮玉京脚步不停,继续朝前走去。
路边停了一辆黑色幻影,后排车门已经被戴白色手套的司机恭恭敬敬地拉开,阮玉京迈步走到车旁边,矮身准备上车,身后却在此时传来吱呀响声,是看守所的大铁门又一次被打开的声音。
看守门的门被打开可能出于很多原因,冥冥之中却好像有一只手伸出来,轻轻拍了拍阮玉京的肩膀,他一只脚已经踩进车里,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回头朝大门的方向望去。
一道人影正缓缓从门里走出,戴着墨镜,挎着尘灰色喜马拉雅,黑发在脑后整齐盘着,正红色口红衬的她肤白胜雪,蓝灰色套装,黑色高跟鞋,不经意一抬眼,恰好跟路边的阮玉京对上视线。
她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阮玉京似的,身形出现很明显的停顿,表情也有几个瞬间变得极其不自然。
晚风轻轻吹拂,他们无声对视,足足半分钟过后,她终于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一般,先回过头跟身边的民警握一握手,之后才迈步朝阮玉京走来。
阮玉京一开始还不太确定,邢慕青真的在朝他走来吗?还是只是想走上停靠在路边的她自己的车?等到她距离自己只剩下五米不到,并且表现出持续缩短两人距离的意愿,阮玉京真正确定这一点。
他没让司机代劳,从车上下来,扶着车门,等邢慕青走过来。
两人的距离只剩下三米不到,邢慕青停下来,挥挥手,对紧跟在身后的保镖们说道:“你们开车跟在后面吧,我跟阮先生一起。”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神色一如以往很平静,声线也一如既往清冷如霜雪,可那些似乎都只是假象,那之下还压抑着些什么。
阮玉京一开始不太确定,仔细分析过后,确认他的确听到了颤音,只有一点点,不是特别明显,一句话开头的时候出现,两三个字音之后就消失了,然而那短暂出现几个颤音已经足够让阮玉京感到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