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缘(135)
谢司珩笑了下。
突然想起来,当初自己第一次和时清见面的时候,自家小妻子也是一副可怜巴巴紧张兮兮的样子,又瘦又小,脸上还脏,跟个才从煤灰里拎出来的猫崽子一样。
真是……时过境迁啊。
宋时清从屏幕上收回目光,一抬头就对上谢司珩不知为何格外深邃的眸光,心尖微微跳了一下。
“怎么?”
谢司珩笑着摇头,什么都没说。
吃过饭,宋时清上楼去洗澡,家里洗碗机已经装好了,省了他俩的活。
只是走到二楼时,宋时清突然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谢司珩。”
“嗯?”谢司珩仰头看来。
宋时清有点难以启齿,微妙地沉默了一会以后,小声试探,“你今晚睡哪?”
谢司珩:“我昨晚睡哪今晚就睡哪。”
宋时清默默,“那你昨晚睡哪的?”
谢司珩哼笑,“你猜。”
这还用猜吗,宋时清睡在床上,他怎么可能自愿去其他地方躺着?
谢司珩一步一步踏上台阶,抱臂站在宋时清面前,似笑非笑地,“为什么不愿意睡一起,我做错了什么了?”
宋时清微微后仰。
别墅的属性注定了这栋建筑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这和之前所有的同床共枕都不一样,有一层更靠里更亲密的隔阂被打破了,只有夫妻才会像他们一样,在属于两个人的“家”里,睡在同一张床上。
“……没什么,我去洗澡。”
他转身朝房间里走去,不想谢司珩却从背后环上他。
宋时清一愣,他不知道谢司珩这反应是察觉到了自己那点纤细微妙的情绪,还是单纯地如往常一样和他闹着玩,一时没有动。
谢司珩笑意加深,“宋时清。”
被叫了全名,宋时清微微偏头。
“我好喜欢你啊。”
谢司珩笑着盯住他宋时清的眼睛,强调一般,再次缓缓开口,“我爱你。”
“我也、我也喜欢你。”宋时清小小声。
气氛刚好,确定关系没多久的小情侣本来应该趁着二楼昏暗暧昧的灯光,交换一个清浅温柔的吻。但犬科生物就是犬科生物,谢司珩当即欢呼一声,宋时清只觉整个人一轻,被谢司珩抱了起来。
“那可以一起洗澡吗?”
“……不行。”
水声哗哗,宋时清站在淋浴下搓揉头发,温水顺着他光裸修长的小腿流到瓷砖上,再缓缓聚集流进下水口。
全身都在热水中放松了下来,随之而来的就是困意。
宋时清无意识捂了下腹部,关了水拿过毛巾按在头上,朝外走去。
路过镜子时,他稍微愣了下。
宋时清怔怔盯着镜子中的自己,镜子里的那个人也以同样的神情回望着他。
单薄、柔软、细腻,他仿佛比以前多了点什么说不出来的气质,被热气浸染过的唇色和某些不见光地方艳色更浓。光是这样看着,宋时清就感到一种难言的羞耻。
是因为最近吃胖了,所以身上长了点肉?
宋时清低下头,他身上的肌肉线条并不像谢司珩那样清晰鲜明,但也很漂亮,和之前的没什么区别。
但是——
“时清,你拿衣服了吗?”
宋时清回神,“拿过了。”
他穿好睡衣,捂住嘴打了个哈欠。
从明天开始晨练吧,虽然也不是特别在意身材,但基础的自我管理还是要有的。
宋时清这样想着,走出浴室,手一直无意识地覆在小腹上轻轻按压。
不太舒服,内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挤压一样,又凉又硬,带的整个腹腔都有种沉沉的下坠感。
谢司珩走过来抱住他。
“我长胖了好多。”宋时清嘟囔,“明天早起晨跑。”
“胖?”谢司珩好笑。
明明是漂亮了。
趁宋时清没注意,谢司珩低头,仔细嗅闻着他的颈侧。就像是花瓣被残忍碾烂,挤出的花汁又和血肉混合了一样,宋时清的皮肤正散发着这样浅淡的腥香。
糜烂。惑人。
这就是养鬼胎的人身上的气息。
谢司珩眼底隐约有猩红闪过,克制地轻轻舔了舔唇下的皮肉。
“嘶。”
宋时清捂住颈侧,警惕后退。
谢司珩大方地松开了他。
没关系,宋时清会自己找过来的。
夜色渐深。
付聂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房间里,他得找一家做纸质文件修复的工作室,把照片连带相框送过去才行。
他坐到桌前,一边朝下划信息页,一边掰开相框背面的锁扣,拿下木质底。
“——嗯?”
付聂惊讶地看着照片背面的文字。
【付长空(左一)谢司珩(左二)徐婉莹(右一)】
【家中留影】
墨笔手写的两行繁体字至今清晰如旧。
付聂心中震撼,愣了好几秒,反应过来以后,赶紧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宋时清。
【学弟,你看看这上面的字什么意思,我不太认识中文,只会说。】
在掉马之前,让谢司珩吃一顿嗷~
第八十六章
浴室里的水声被门挡住了大半,听不真切。房间里还开着灯,可宋时清已经侧靠在枕头上睡着了。
某一刻,他滑落在枕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跳出的信息栏中,正是付聂发来的那条消息。
“时清,我的毛巾在行李箱里吗?”
没人回应,谢司珩探出头看了眼,片刻后笑了下。
他无声无息地走到床边,将自己故意忘拿的毛巾盖在头上。
床头灯灯光昏黄,将宋时清的眼睫拖出一片蝶翅般的阴影,大概是因为房间里的空调开得有些低,他微微蜷缩了起来。
谢司珩伏下身。
很多时候,当他以这个动作圈住宋时清的时,墙上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都像是掠食动物压住了被它才咬住喉咙的小鹿。
谢司珩伸手,像是想要将宋时清搭在脸上的碎发理到一边,发尾的水滴却在此时滴了下来,砸在了宋时清的脸上。
宋时清无意识地朝枕头里藏了藏,仿佛这样,就能躲开外界的一切骚扰一样。
真笨,怎么一点戒心都没有。
谢司珩笑着低下头,吻去了那滴水,关掉了床头灯。
虽然他确实很想和时清发生点什么,但孕期的小妻子已经很疲惫了,晚上得让他好好休息才行。
他伸手,从下面撩起宋时清的睡衣,伸进去极轻地抚摸着那片温软的皮肤。
睡吧。
宋时清隐约感到自己被另一个人抱进了怀里,腰间环上了一条手臂。他轻轻蹙了蹙眉,但困意很快将他的意识覆盖上了一层又一层轻薄的纱幔,最终完完全全地阻隔了他对外界的感知,进入深沉的梦境中。
他在黑暗中沉浮,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快点,都快点。一个个的磨磨蹭蹭什么?让太太等你们不成?】
宋时清茫然地抬起头。
两侧是极高的灰砖墙,脚下是石板路,天空只有窄窄的一条。他被人牵着,走在这条路上,前后都是穿着破旧棉衣的人。
没有人说话,被父亲或者母亲牵着的小孩偶尔会回头看,但放慢的脚步的他们,很快会被人扯一下,不得不接着快步朝前走去。
宋时清顺着自己的右手朝上看。
牵着他的是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很脏的灰棉袄,手上有冻疮,头发凌乱地垂了好几缕在脸侧。宋时清看不清她的样子,但下意识地,他用被牵住的那只手,摸了摸女人手指山的冻疮。
她看了宋时清一眼,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这是个饥年。
宋时清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来。
好像是旱灾吧,后面又来了蝗虫。家里的粮食越来越少。
作为顶梁柱的男人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等到了冬天的时候,一家人都会饿死冻死,就跟着同乡的人出去讨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