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龙(24)
宁兰时站在屋内,没坐,消消食。
穆晏华把玩着手里的扳指,见人在一尊青玉兽面纹方鼎中站定,便松了手,站起身朝宁兰时走去。
他行动一直来无踪去无影的,可不知怎的,宁兰时就是有所感知地回头,刚好对上了穆晏华垂下来的视线。
宁兰时转身,两人的距离便近了不止一点,衣袍几乎是贴着交错的。
宁兰时今日穿的并非太子制式的衣袍,而是一身灰绿色的圆领衣袍,上头绣着竹叶还配合着暗纹,走动间若隐若现,瞧着很是好看。
这身衣是穆理晏华亲自挑的,挑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宁兰时穿肯定好看,方才穿的时候他都没太注意,光顾着亲人去了,现在宁兰时站在日光下,亮眼得叫他实在有点难移开目光。
太子制式的服装色泽都太沉,老气。
宁兰时还是更适合这样的衣袍,人不仅显得明媚多了,瞧着也精神了许多。
穆晏华:“还疼?”
宁兰时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低下头,想到穆晏华轻咬他舌尖时的感觉,还有穆晏华勾着他的舌头缠吻时……耳尖又悄无声息地红了:“嗯。”
肯定的。
穆晏华掐住他的下颌:“我瞧瞧?”
是询问的语气。
所以宁兰时抿紧了唇,果断摇头。
穆晏华被他的拒绝反而挑得抬抬眉,眸中闪过兴味:“为何?”
宁兰时被他捏着腮帮子,说话自然含混:“厂公待会又……”
又亲他。
宁兰时小声:“小圆子他们等下就来了。”
穆晏华想了想:“那我关上门给殿下瞧瞧?”
“……”
就非看不可吗!
宁兰时抬手攥住他的手腕:“厂公,再拖延就要到午膳了。”
穆晏华还挺喜欢他驳他的——偶尔这样来两下,尤其宁兰时是憋着气说话的,瞧着就很可爱,更想欺负了:“那今日便不出了?”
宁兰时知道穆晏华是在逗他。
所以他拉开了穆晏华的手,像是恼羞成怒地开口:“明明是厂公你先答应好的。”
穆晏华扬眉:“这么想出去?”
“嗯。”
宁兰时这一次学会了表达,他在穆晏华的引导下,意识到他没有必要像其他人那样雀跃地说什么,他只要把自己剖给穆晏华看,穆晏华就满意了:“我从来未想过有朝一日我可以出宫…我在书上看过许多许多宫外的事,无论是热闹的集市街坊,还是什么游湖、节庆…我都未曾见过,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可以见到。”
哪怕是穆晏华选中了他当皇帝,他也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出去看看外面的天,他以为自己见到的永远都会是这四四方方的模样。
宁兰时仰着头:“我以为我只会在梦里见到,以为我…至死都要抱有这份遗憾。”
不同于其他皇子,宁兰时到底是被遗忘的存在。
他终日只能被困在这里面,像是因为从小就未学会飞翔所以无法起飞的鸟儿。
穆晏华盯了宁兰时几息,随后低叹了声:“还会卖惨了。”
宁兰时不理解,并且觉得他有点冤枉自己:“……我没有。”
他真的没有,他说的是实话。
穆晏华轻笑起来,到底还是让开了点位置:“殿下想看,臣自然不会拦,只是臣想要殿下再答应臣一件事。”
宁兰时心说以你我的身份,我有拒绝的权利么:“厂公你说。”
“日后殿下若是不知要如何表达喜意,便不用言语。”
穆晏华笑眯眯地偏头看着他,点了点自己的唇:“嘴巴也不一定要用来说话,不是么?”
宁兰时听懂了:“……”
他第一时间未语,于是穆晏华又“嗯?”了声。
宁兰时在心里轻叹一声,亲一亲了这么多回了,还被穆晏华…还差这一两下的么:“嗯。”
他说:“我记住了。”
穆晏华就满意地摸摸他的脑袋:“走吧殿下。”
他慢悠悠往外走,语气却有些难明:“带你去瞧瞧你期待的宫外、天下。”
.
宁兰时是在东宫外上的马车,没走几步路,主要是穆晏华怕他这身板吹一下冷风再发热了,那人指定要烧出问题。
马车上时,穆晏华看着有点新奇张望的宁兰时,也意识到了宁兰时连马车都未曾坐过。
长在宫院墙角的小野草,出了风吹雨淋,见过的东西确实太少了。
但也许是这样,他骨子里才会有一份别人没有的纯粹。
就是不知道被他挖出来后,这点根还能保持多久不变样。
……变样了就没意思了。
“殿下。”
穆晏华出声:“在外需要遮掩一下身份,你不用唤我厂公,我也不会唤你殿下,小圆子同赵宝与我们一道出宫,他们的身份是我们的侍卫和小厮。”
宁兰时点点头:“好。”
穆晏华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那十七,你该唤我什么呢?”
宁兰时微怔。
他要叫穆晏华什么?
……义父吗?
他不喜欢这个称呼,也不想这样喊穆晏华。
从前是觉得可笑,现在……
宁兰时微低眼。
“唤我兄长吧。”
穆晏华算着年纪:“我就大你九岁,这声兄长也当得起。”
宁兰时撩起眼皮:“……好。”
穆晏华扬眉:“不喊一声先习惯一下?”
宁兰时:“……”
他动动唇,有点别扭地喊了声:“兄长。”
穆晏华不是很满意地嗯了声,微拧着眉看着宁兰时:“你再换个喊法试试?”
宁兰时不明所以:“……?”
他想了想:“哥哥?”
他是真没觉得有什么,但穆晏华却在一扬眉梢后直接凑近了宁兰时。
宁兰时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他想做什么,他被吓到,人猛地往后靠了下,还是穆晏华手疾眼快,抬手垫了下他的脑袋,才叫他只是磕在穆晏华掌心里,而非木板上。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发出了点闷响。
但外头的小圆子和赵宝都没有动静,厢内只有穆晏华意味不明地低笑:“兰时就这么不喜欢被哥哥亲?”
宁兰时被他这句话弄得无端有点臊,他抿住唇,被穆晏华的恶劣困得挣扎不能:“没有,就是……”
他声音越说越低:“能不能……别咬。”
穆晏华低着头,眉心抵着宁兰时的额头,叫人彻底无处可逃,他确认宁兰时是真的很在意这个,而非厌恶和他接触,就笑得更深,也难得地好说话。
“可以。”
穆晏华扣着他的头,另一只手轻轻勾住宁兰时的腰身:“你再喊一声哥哥,我就不咬你。”
小太子的声音轻轻的,像檐下挂着的小小的八角铃,风过时叮铃铃的,格外动听。
喊他哥哥时……
那阵风便吹进了穆晏华的心里。
叫穆晏华想再听一听。
第19章 19
骗子。
宁兰时再被松开时, 人既被穆晏华抵在木板上,也被其紧紧困在自己怀里。
他抿着自己的唇,这一次确定抿到了血腥味, 而非幻觉。
腥甜的味道叫人有点反胃晕眩,也让他难得地有了脾气。
他就不该信穆晏华。
穆晏华望着怀里被挤压着的人,心情很好地抬起手, 替宁兰时擦去了眼睫上的湿润, 又俯下丨身, 用气声在宁兰时耳畔道:“生气了?”
他声音轻轻柔柔的,透着前所未有的温柔, 不知他自己有没有发现, 但宁兰时意识到了。
而且这一次不同于之前的轻声慢语中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悚然危险感,而是真的温柔……还有,穆晏华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