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落水后(169)
“伪装用的蛊,吃木头里的虫子为生。”阿千兰拎起瓷瓶抖抖,像是展示给它看,“你们中原人眼睛再好也发现不了,脑子再聪明也想不到巫蛊有这么多种类。”
顾小灯大力挥起手来,看它们聚成一团枯褐云,又散成满天泛黄纸片,另一手便抓着顾瑾玉的臂膀叽里咕噜地分享,站在顾瑾玉肩上的花烬也咕咕个不停。
葛东晨在一旁故作夸张地笑,羡慕假做嘲讽:“这也值得小灯同他说啊?我们这一路不知道还会遇到多少奇妙事,小灯可别把你亲亲森卿吵聋了。”
顾小灯兴致勃勃,絮絮地丝滑切换话题:“葛东晨,那些蛊都没有靠近过我,我一挥手它们还都飞走了,因为我的血克它们?它们怕我?”
葛东晨笑眯眯的:“是啊,小灯在这儿是无敌的。”
“你曾说自己是蛊,那你怎么不离我远点?快退避三舍,去去去。”
顾瑾玉肩膀动了一下,摇了摇头。
有些人就是皮糙肉厚,偏要拿脸皮当盾牌。
落叶蛊飞尽,两队人下马进去,顾小灯好奇得和吴嗔有一拼,怎么看都觉造化诡谲瑰丽,照阿千兰的经历,这木屋不知多久不曾用过,被子一样的落叶蛊哗啦啦飞去后,留下的却是一栋新得不可思议的住所。
顾葛两队人默契地各处一方,两边人都分工明确,各有两人成队警惕地监视对面。只不过再暗潮汹涌,双方各有显眼包,这头的吴嗔拿着个小本子锲而不舍地跑去搭话,那厢的葛东月也总要凑过来。
葛东月杵在顾小灯四步开外,再要靠近一点,抱着顾小灯的顾瑾玉便把手放在玄刀的刀柄上,吓得她住脚,指着顾瑾玉无声地比划一顿拳打脚踢,隔空和顾小灯告状:“你看他,你看他啊,他不好!”
顾小灯乐不可支,看葛东月没什么敌意,便朝她挥手:“阿吉,你不去陪你母亲吗?”
葛东月头也没回:“我哥跟她忙正事呢,不让我打扰。我想来找你说话,山卿,定北王干嘛一直抱着你?可恶。”
顾瑾玉默默地低头靠在顾小灯肩上,抱得更密实了。
被挑衅到了的葛东月有些错愕,很快七窍生烟:“中原人就是诡计多端!矫揉造作!”
顾小灯笑得受不了,半晌才笑停,招葛东月过来聊天,顾瑾玉也知道了对方只是个笨蛋,便安静乖顺地抱着顾小灯,恍若一只大布偶。
顾小灯也靠在他肩上,不时轻晃两下,葛东月起初看不顺眼,但顾小灯神情太柔软,她被熏陶出一股“他们合该这么合情合理地幸福”的结果论,茫然又舒服地置身在顾小灯的磁场里。
“你娘他们在忙什么呀。”
“挺多的。”葛东月老实地掰手指,小声说他们如何靠蛊虫联络其他的巫山人赶赴家乡,南境千山,各山有各源,各部有各家,因为葛家还要去接蛊母,便没法与其他族人同路。
顾小灯听着,不时顺顺顾瑾玉的脊背,像摸只大猫似的,半晌问道:“蛊母在很远的地方吗?”
“应该挺远的,母亲也得凭着蛊虫找她,我七年没见到她了。”葛东月说着看向顾瑾玉,“山卿,你问问你抱着的这谁,他是不是因着蛊见过她。”
顾小灯这个知道,便把顾瑾玉当初感应到的场景描绘了一通,他总是擅长把飘渺遥远之物具现化,一番生动言语之下,几乎把一幅画摊开在半空。
葛东月的眼睛便也看着半空,出神了好一会:“这样啊。蛊母嘴笨,不会说话,总是说不清楚她待着的地方是怎么个模样。”
然而她其实借着蛊母的眼睛见过那片地方,她只是这样听着顾小灯描绘出来,恍惚像重新认识了一遍,自他口中而出,崎岖成了奇境,险恶镀了瑰丽。
顾小灯蹭了蹭顾瑾玉的侧脸,试探着问:“你和蛊母很亲厚,你们也是借着蛊虫感应的?”
葛东月摇头,脸上是不知道怎么解释为好的为难,只说:“天生的羁绊。”
顾小灯顿时便想,定然是又一桩冤债。
他心里嗳了一声,抱着顾瑾玉轻摇,只问:“话说你们最近没有借着控死蛊,给我家里这位可怜蛋传些不好的命令吧?”
葛东月脸色一转,有些心虚:“也不是没有……”
“还真有啊?!”顾小灯急起来了,“你们瞎折腾他什么了?”
“呃……没得逞就是了。”
顾小灯待要秋后算账,这时葛东晨过来,一直安静抱人的顾瑾玉动了动,不知道从身上哪里抛出的暗器,把葛东晨逼退了几步。
没一会儿,葛东晨仗着身体的特殊,不惧皮肉之苦执意凑了上来,侧脸划开了三道伤,胳膊也扎着小刀,面不改色地凑到葛东月一旁朝顾小灯血淋淋地笑。
他也告状,嬉皮笑脸:“小灯,你看他,你看他嘛,他不好。”
顾小灯无语凝噎,这人有时候真是……贱嗖嗖的。
顾瑾玉改成从后抱着顾小灯,歪着脑袋侧耳听着,蒙了眼也满脸的冷冽。
“歪,你这个……”顾小灯差一点就把死变态三个字脱口而出,“我问你,你让我一块儿到这深山来,存的什么心?总不会是让我在这蛊山蛊海的天地里当个开路宝吧?”
葛东晨满脸真挚的笑意:“小灯误会我了,都到这个地步了,我还能有什么图谋呢?”
“谁知道你安的什么腌臜心?”
“你曾说过倘若云霁死,你会给他挑个风水宝地当墓地,对吧。”葛东晨抬指揩去侧脸的血,风轻云淡地笑,“我连他都嫉妒了。”
第108章 三狗下线啦
顾小灯听多了葛东晨委婉曲折的话,心里再盘一盘这人的行动和动机,基本也摸到了这死变态是怎么想的。他知道他在乞怜,但乞错了。之后一路前行,葛东晨时常见缝插针地来靠近,总被顾瑾玉赶走,简直像旅途上的即兴节目。
中原和异族两队人维持着微妙的太平继续前行,阿千兰为首的异族人毫不收敛地利用巫蛊探路,所过之处不分昼夜,周遭全是纷飞如雨的蛊虫,他们用蛊避开山林渊泽的毒,不需要时便卸磨杀驴,让顾小灯驱蛊开路。
越往南走,匪夷所思的所见越多,遇到的危险也越多,一路光怪陆离,归乡的异族人并非一味喜悦,去国的中原人并非忧惧交加,中原异族二十人中,只有吴嗔是快乐无比的,虽然他的鼻子总遭罪迫使不停干呕。
顾小灯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纵揽造化神奇时,脑子里也记得不时就回顾一遍千山万毒,途中中原人的队伍里不免有不慎中毒的情况,他便上前去诊治,手稳眼准,见到毒物和狰狞伤口都冷静沉着,与平时的跳脱活泼截然不同。
两行人休息时,他捧着装了毒物的瓶罐,拿根银针挑着研究,认真得心无旁骛,顾瑾玉默不作声地贴着他,看不见就竖着耳朵听着,浑身的紧张肉眼可见,生怕他磕破哪处皮肉。
有次顾小灯抓到一条毒得厉害的绿蛇,顾瑾玉就给他捏着蛇的七寸,顾小灯一把拔去蛇的毒牙,拿个小瓶接住蛇的毒液,蛇尾挣扎扭动不时扫到他的侧脸,他只顾着忙活,手拿把掐之外乐于挑战。
两行人一连向南赶了十二天,每天只停歇两个时辰,几乎只喘几口气。顾小灯再累也硬撑着,延绵川泽展卷一样,不停自眼前翻卷盖卷,他数不清翻过多少山岭,有时穿林路途被星海一样的蛊虫遮蔽了日月,他甚至分不清时间的流逝。
迷茫时他就问顾瑾玉:“森卿森卿,过去几天了?”
顾瑾玉凭着耳后的机械小钟给他分享时间的尺度,手里握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给他看。
顾小灯看了心里有底,便又继续同他玩笑:“树杈子手里捏着树杈子!”
顾瑾玉愣了愣,在身上摸索出一些古怪小物件,拼组成一盏小巧别致的灯放到顾小灯手里,回他一句“小灯提着小灯”。
顾小灯乐不可支,穿行在光怪山林,愣是让他过成一种如履平地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