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千岁(203)
这一日的见面要顺利很多,晏鎏锦不做那些小把戏,就耽误不了太多的时间。
两派的人一齐往河中央走,终于碰了面。
“耶律冲呢?”晏鎏锦眼睛扫了几眼,声音飘飘地问他。
李浔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笑道:“大王子只说有急事,话也没说清楚地就走了,像是有比你我结盟更要紧的事儿,不知是不是……”
“那便罢了。”话还没说完,晏鎏锦就打断他,眸光闪烁。“其实此事不由他们掺和,更好,你我……不也早就……”
说的是昨夜提了一嘴的提防耶律冲之事。
“哈——”李浔笑了几声,盯着晏鎏锦的眼睛没动。“大皇子倒是善解人意,我以为他走了,你会更不放心。”
说完,他又瞧见对方的眼睛一颤,像是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过他没再给对方耽误时间的机会。“大皇子,他的事无需说多,还是你我之事更要紧。”
“言之有理。”晏鎏锦应和道。
李浔挥了下马鞭,“带路吧。”
-
晏鎏锦安营扎寨的地方,距离天曲河实在算不上远,看样子也待了有一段时间了,许是一收到他说要结盟的信,就搬来了这里。
不过有些眼熟的人却未瞧见,譬如晏鎏锦那个兵部尚书的姑父、譬如被封为赵勇将军的祖父……大抵他们是还留在北边儿,和南夷留下的大部分兵马周旋。
李浔骑在马上,知道晏鎏锦在默默地观察自己,也不多看,跟着去到了自己落脚的地儿。
给他准备的营帐,就在主帐的附近,周围包了一圈小帐,像是既怕他会做出什么半夜谋杀的事儿,也想要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看。
他笑而不语,装作没发现对方的这些小心思。
瞧不上是瞧不上、心中有恨也确实有,不过做给外人看的,晏鎏锦和淑妃等人也还是不会出错,且不论营帐外面的布局如何,起码里头是一应俱全,连铺在床上的兽皮垫都是上好的。
他摸了一把,就被纤长又柔软的兽毛裹住了整只手。
轻叹了一声,想着如果把这个带回去给晏淮清,对方夜里睡觉,就定会暖和不少。
-
晏鎏锦等人说是要给他接风洗尘,自顾自地就准备了个晚宴。太阳还没落山,就飘出了炙烤羊肉的香气,李浔闻见,也觉得食指大开。
可又难免想到晏淮清,想他此时吃的喝的与宫中的相比,相差甚远,心中一下又有些不是滋味。
“你说,今夜可会发生些什么有趣的事儿?”
他这么问,司内竟然还真的垂眸沉思了一会儿。“兴许是不会的,现在对我们下手于他们而言并无好处。”
李浔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
也没得机会再多聊,晏鎏锦那边派了人来喊他们。
他慢慢悠悠地伸了一个懒腰,捞起了放在一旁的大帽戴上。“走吧,司内。”,出了营帐,就跟着来喊人的侍从走到了用膳的地方。
甫一走到门口,就瞧见长桌上坐了许多人,有的甲胄未解、有的衣着华贵,一见他来了,就都转头看过来。霎时,面上神情各异。
“哟,人都到齐了?”他把大帽往上抬了抬,露出了自己的脸,又背着手坐到了空着的左下位,不顾是不是给其他人留的,司内落座于他的身旁。“淑妃娘娘与大皇子怎得还未来呀?还以为接我的风、洗我的尘,就不必叫我等了呢。”
他随心所欲、我行我素惯了,听过他名字的都知道他的脾性。可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如此不讲规矩,也确实惹了好些人面色不虞。
“你……”
有一武将想说什么,被身旁的人压着肩膀摁了下去。
李浔瞥了一眼,全当没看见。
倏地,有一小太监,忽然扬声唱道:“淑妃娘娘、大皇子到——”
李浔没忍住,嗤笑了一声。
心道晏鎏锦和晏悯不愧是亲生父子,这些繁文缛节上,学了个一等一的像。
落座于位的这些文武官,也是真的愿意去奉承,纷纷起身对着帐口行礼,高呼拜见。
李浔坐在位置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拎着小酒杯转了几圈,就是不起身。司内也有样学样。
直到那二人领着侍女侍从,走到离他几丈远的地方时,他方高举酒杯,隔空点头。“淑妃娘娘,大皇子殿下,有礼了。”
这对母子面上的表情一僵,营帐内也骤然落于死寂。
最后还是淑妃朝主位上走去,晏鎏锦才开口。“掌印客气了。”
方才几息的剑拔弩张,就这么不明不白、糊里糊涂地被盖了过去。帐中的所有人,权当无事发生,你一句我一句,又硬生生地拖着热闹了起来。
-
摆上桌的炙烤全羊有一人高,壶中的酒也是醇厚的陈酿,即使是李浔,也确实在这方面挑不出什么错来。
酒过三巡,晏鎏锦终于扯到了此次相谈的正事上。
撩开的帐门被放下,弄得炭盆的热气出不去,只能在这方寸之地鼓动着,于是得人在三九寒天中也出了几滴汗。
晏鎏锦敬了李浔一杯,“昨日听李掌印之言,像是早有了对付晏淮清的计谋,不知可否告之我等?”不管真相,总之话里话外都谦逊了许多。
李浔抿了一口酒,“想取一个人的项上人头,有的是法子。”
晏鎏锦问:“你要直接杀了他?”
“我本来就只是打算杀了他。”李浔豪饮一杯,半是威胁地说:“也不止是他,对我起了杀心的、想要把我逼上死路的,我都会这么做。”
帐中众人静默片刻,一声咳嗽后,又突兀地热闹了起来。
“你在天曲河附近挑动争端,晏淮清定会派兵北上平定。若他亲征,那我便斩杀他于万军之中,若他苦守京都,那我便暗杀他于深宫之内,二者不论是何,他都必将成为冢中枯骨。”他说得很慢,也很笃定。“届时该当如何,想必大皇子也无需李某多言了。”
“如此而已?”这话说得轻飘飘,晏鎏锦自然是不大相信。
于是李浔反问道:“还需如何?”,嗤笑一声又说:“行军作战又不似充盈国库,讲究一个又多又满,能达到目的不就是最好?”
“那你如何能保证……”晏鎏锦没明说,只以手做刀轻轻地挥了一下。“能成功?”
“我并不对此做任何保证。”李浔话音一落,帐中哗然,晏鎏锦的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看。
而他只是继续道:“我先行事,大皇子而后出兵。此事若成,皆大欢喜;此事若败,大皇子毫发无伤,故大皇子又有何惧哉?”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直接附耳窃窃私语了起来。一直冷着脸没开口的淑妃,面色也终于缓和了些许,像是被这稳赚不赔的买卖给诱惑到了。
晏鎏锦看了一圈,挺了挺腰身。“那本皇子……”
“诶——”李浔抬手示意对方噤声,撑着下巴冷冷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人。“难不成大皇子,还想问凭什么能信任我这样的屁话?”
“问则是:精兵不出,事成难逃。”他带着笑,眼中却毫无笑意。“而且我不欲与几十万兵马硬碰硬,只想找个地方能养老。无根之人,总得早早地为自己打算不是?”
晏鎏锦就闭了嘴,最后还是淑妃开口问:“那不知,李掌印打算何时动身?”
李浔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就要看淑妃娘娘你们,何日造势了。”说着,他又敬了一杯。
-
晏鎏锦等人急于拿下晏淮清,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距离所谓接风洗尘宴过去不过两三日,营中士兵就开始演练,而后又派出了不少的人马四散骚扰。天曲河周边皆不能幸免遇难,不少的百姓开始携家南逃。
李浔站在小山上看了好几日,只见南下的百姓携家带口、多数只穿着破布棉絮,心中顿生难言之情,看着看着又不免会开始多想。最后怕心智被扰乱,干脆就不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