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那个弱柳扶风的丞相大人(97)
但也正因为如此,那几本书都快要被他给翻烂了,就算称不上倒背如流,也相差无几。
顾峤怎么可能再去看那些无趣的东西?
自然拿的是商琅偏爱一点的古籍,其中内容到底看进去多少,顾峤自己都不敢说,但商琅批注过的东西,他肯定是一字一句都给仔细看过了的。
不过这样的话,显然也没法直接说出口。
到最后,顾峤也就只能含糊地说一句:“大都是胡乱翻看,随手拿几本,自然什么样子的都有。”
“原来如此。”商琅含着笑应一声。
有这一来一回,顾峤多少找到点平日里同商琅相处的感觉,逐渐放松下来,撇过头去看放在商琅身边的那些古籍,发觉其中还有几本是他不曾注意过的。
御书房中堆放着的书自然不是一成不变,每一年都有百官或者他国使臣上供那么几份孤本,最后都尽数被嗜书的丞相大人给借了过去一一翻阅。
商相独得帝王恩宠这件事情在整个大桓都不是秘密,因而他们想要讨好丞相大人,又担心那样孤高自洁的一个人会婉拒掉一切礼物,都选择了从帝王下手。
臣子供奉,帝王大都是会收下的。之后若是于自己无用,也大都会再被传到宠爱的臣子手中。
这“宠爱的臣子”,自然就是商琅。
许多的孤本也就是这样到了御书房,最后到丞相大人的手上的。
顾峤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那么多精力,总有时间去读那些古籍,每一次朝臣送来的这些孤本,基本不出半月,就能被商琅给瞧个遍。
不过今年他们格外地忙,又在荆州待了那么长的时间,御书房中便难免堆上许多不曾被翻阅过的书籍,今夜就被商琅给一一寻了出来。
“先生今夜,是打算靠着这些书度过去么?”顾峤闷闷地开口。
商琅不仅食不言寝不语,看书的时候也投入得很,除非有要事要谈,旁的时候根本打扰不得。但若是他当真这般,估计过一会儿顾峤真的能在人旁边困睡过去。
“那般岂不是冷落了陛下?”商琅从旁边拿了一本书,搁到腿上,没有翻开,“无论茶点还是这些古籍,都不过是闲暇消遣。臣今日的根本,是陪陛下守岁——怎能舍本逐末?”
顾峤听他这样的话,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随后便听见了外面更鼓声响。
他一顿,忽然想起:“新岁将至,先生可有什么心愿?”
虽说大桓习俗,都是在上元节的时候放河灯寄托心愿,但赶着这样的时候,顾峤还是想要问上一问。
商琅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一会儿,稍后才抬眼,瞧向他,桃花眼明亮而温柔:“臣无宏愿,只希望……年年似今朝。”
第82章 瑞雪丰年
今朝。
是怎样的今朝?
是天下的海晏河清, 还是他们两个人此刻的相守?
顾峤很想开口问他,一时间却寻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就只好干巴巴地“嗯”上一声。
却是商琅反问:“陛下呢?”
“朕?”顾峤微微一愣。
他问商琅的时候, 其实并没有想过自己。
毕竟如今身为天下至尊,顾峤可以说是要什么便有什么, 奇珍异宝对他来说早就是寻常物什, 他唯一不能完全把控住的,或许就只有人心。
其中也包括了商琅的真心。
“朕也不知,”顾峤沉默了一会儿, 最后还是叹一声,“若真要说, 或许就是……希望能心想事成吧。”
一个中规中矩的回答。
“陛下有何心愿未成?”商琅的语气当中似乎带着点讶异。
“许多——”顾峤平日里经常会同商琅谈一些抱负,因而商琅讶异的时候,他也跟着讶异了,“先生很意外么?”
商琅点了点头:“如今大桓已有盛世雏形,虽有荆州一事, 但天下大多繁盛。是而臣以为……陛下不会如此忧心。”
“只是个愿望,如何便能称得上忧心了?”顾峤失笑,心底也松下一口气——他还当商琅是想到了别的什么, 原来只是当他在忧心大桓的江山。
之后两人便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顾峤今夜格外地困倦,聊着聊着眼皮便耷拉下来,忍不住拿胳膊支着头, 努力不让自己睡过去。
商琅瞧着他头一点一点地, 便忍不住弯了唇角, 轻声道:“陛下若实在是困倦, 便小憩一会吧。”
“那怎么行!”顾峤清醒了一点,用力摇头,随后又有些憋闷:“朕往年从不会如此的。”
哪怕前几天会忙到批折子批到很晚,在除夕这一晚上顾峤一般也不会睡过去。
还是说,今年有了商琅本人在身边,他心安定了下来,才容易疲倦?
“或许是因为臣身上有安神的香料,”商琅见他这副样子,还是开口,“臣因病畏寒,夜里难眠,便会多添些安神香。”
加上商琅用的沉香本就有安神的效果,这一来二去的,顾峤闻着味道,不困才怪。
商琅这么多年用安神香,已经习惯了这些味道,加上本身就难以入睡,也就没那么大的反应,而顾峤就不同了。
“难怪朕每次同先生在一起的时候,都这般容易困顿。”顾峤叹一声。
他原先也就只猜测过是沉香作祟,还纳闷过商琅这沉香究竟是如何才做到药劲大成这样的,原来是还有其他的安神香料。
商琅对他这样隐晦的控诉不置可否:“若陛下实在是困倦,不若出去走一走。”
去外面吹一吹冷风,无论如何也该清醒了。
的确是个好主意。
只不过——“夜里风凉,朕担心先生染上风寒。”
在冬日染风寒,可不是个什么好事。
而且商琅的身子这才刚刚好转没多长时间,若是再到先前那般一日三顿药膳的地步,顾峤估计要恨死自己。
“陛下不必如此担心,”商琅轻叹,“何况,只是到院中走一走,若是是在天冷,臣与陛下再回来便是。”
也算有理。
“那,先生若是觉着冷,一定要告诉朕。”顾峤最后松了口,嘱咐他一句,随后拿起那件厚实的大氅来,披到了他的身上去。
果不其然,再多的困意都会被室外的寒冷给驱散个彻底,顾峤一出门便觉得脸被冷风刮得发疼,最后甚至都没敢让顾峤迈步往天井下面去,两个人只在连廊上面站了一站。
宫殿空旷,如今这在偌大皇宫中本应是最热闹的帝王寝宫,也就剩了他们两个人。
月光不见,如今外面漆黑一片,只有身后的寝殿当中的烛光映出来一小片明亮的天地,遮掩了漫天星子闪烁着发出来的微弱的光。
好生寂寥。
顾峤轻叹了一声,手腕忽然被人攥了一下。
极轻极快,以至于顾峤都觉得那是错觉。
但他还是偏过了头,恰好对上了商琅的视线:“陛下有心事。”
他听见商琅道。
顾峤没有否认,只叹了一口气:“只是觉着,当真是高处不胜寒罢了。”
“不过,”顾峤没给人开口的机会,话锋一转,“有先生在,朕已经足够欢喜。”
少年帝王眸底的阴翳在看向商琅的那一瞬间尽数都散了,又是一片干净澄澈:“所以,先生不必多担忧了。”
商琅眉头轻蹙了一瞬,很快就舒展开:“好。”
顾峤只是笑,没有再多言语。
两人在廊中歇了一会儿,顾峤被这冷风彻底吹了个清醒,没有困意,就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那浓浓夜色出神,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半空还是纷纷扬扬落了雪,黑暗当中添了白点,又渐渐铺成一片。
已经到了初一。
“瑞雪兆丰年啊,”顾峤忍不住感慨,“这雪下得,当真是赶了巧。”
“今岁必当丰稔,百姓也一定会和乐安康,”商琅在他身侧开口,“陛下会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