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那个弱柳扶风的丞相大人(79)
路上也恰好能问一问,这段时间他们过来的所见所闻。
然后就知道了,傅翎为何会乖乖地待在此处没有到处去游山玩水——整个遂安府都能称得上是人间炼狱,干干净净没有饥民的地方已经鲜少,就连那些本应该在这个季节变得青绿变得姹紫嫣红的山,都被饿慌了的百姓掏空了,连树根都不剩。
走出这主城,每一存土地上都堆叠着无数的饥民。
顾峤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问其他的任何问题,只是沉默地越向朱家。
少年帝王心头的火不知道憋了多长时间,还越窜越高,闯到朱家的院子当中,也是半点都没有收敛,手起刀落之间已经不知道收割了多少的人命。
这一次还是傅翎先反应过来,急忙地将齐状元给救出来,然后拉着马上就要杀红眼的顾峤离开了朱家。
应当庆幸他们几个人杀过去的时候朱家主要的几号人物都还没来得及见齐尚,他只是被关在了一处牢笼里,顾峤杀的那些人中间也没见着几个重要人物。
等回到客栈的时候,他已经算是冷静了下来,一抬眼就对上了商琅担忧的目光,他一愣,也不清楚自己此刻究竟会是怎样的一个模样,总归是刚杀完人,不会好看。怕人担心,就只好递给人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转向齐尚:“说来,遂安府的知府如何?”
他们只知道荆州的知州是与朱家有关系的,却对遂安府这地方的那位知府不曾在意过。
顾峤也是方才在路上的时候,才刚刚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们去得早,齐尚还没被怎么折腾,只有身上被麻绳勒得有些狼狈,听见人问,也顾不上其他了,拱手行礼,答道:“遂安府知府臣知晓,并非恶人,只不过……囿于世家权势,难以一展抱负。”
这话说得实在是委婉,好在在场的没有一个是傻子,听他这样说话已经明白了其中如何:遂安府知府本身虽无大过,但为人太过懦弱,或是说其权势根本就难以与朱家这样的大世硬碰,在这遂安府中根本起不到半分作用。
不过……若非贪官,等到他们将事情处理了个差不多,在如今这般一时半会儿择不出合适的地方官的时候,倒是还能让人顶上一顶。
顾峤心中思索着,也就不再去管这个无甚大用的人,一颔首,移开目光:“草包也罢,只要别是个出来拦路的便好。”
“陛下心中可是已有计策?”顾峤这几日的情绪算不得好,也就没有耐心去细谈什么,说得话也都是断断续续的,这其中去掉一个对政事关注不多的傅翎,也就只有一个商琅能听懂帝王的意思了,便直接开口问他。
“嗯,”顾峤果不其然应声,“微服私访是为了避开朱家锋芒,如今朱家劫齐尚,也能看出来他们半点不将朝廷给放在眼里,如此倒也没有什么必要再唯唯诺诺小心翼翼了。”
“这几日先给朱家使一些绊子,朕会传信给赣州知州调兵来,届时直指荆州知州府邸,而朱家这边,有势无权,就只能是个纸老虎,到时候也就不用顾忌什么了,杀无赦便是,”顾峤一边思索着一边开口,又将目光转到齐尚身上,轻笑一声,“这些事都得武人来做,便不必劳累齐卿,不过这段时日,齐卿千万记得,抓紧了时间拉拢民心,朕还等着你日后替朕来好好治理这荆州。”
齐尚受宠若惊地朝着顾峤行礼:“臣……定不辜负陛下期许。”
只是……
齐尚有些欲言又止,顾峤瞧他一眼:“但说无妨。”
“陛下,丞相大人……不也是个文臣吗?”虽然有了帝王应许,但是齐尚开口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生怕哪里话说错了触怒到帝王。
好在顾峤没空跟他生这毫无必要的气,只是含糊地道:“丞相自然有他要做的事情。”
大概是因为商琅太过于省心,也太过于了解他,顾峤都不需要将一些事情给摆到明面上来,丞相大人就知道自己应当做些什么,所以顾峤每一次安排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略过他。
曾经没什么人会跟他提及此事,商琅自己更不会说,也就是齐尚这种看似沉稳但说到底还是初出茅庐的年轻官员会敢在帝王面前提这么一嘴。
商琅应当是意识到了顾峤的窘迫,弯了下唇角,主动开口:“安排得太过周密反倒不利于随机应变,留臣一个闲人,倒也适合在关键时候顶上一顶。”
顾峤闻言,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他,商琅也不曾避讳,也是在瞧着他,一双桃花眼里秋水盈盈,顾峤心尖像是猛地被掐了一下,耳根温度骤然攀升。
怕被人看出异样,他轻咳一声:“便如此吧,齐卿接下来几日莫要回府,就直接在客栈住下便是,也方便一些。”
将人吩咐完,顾峤就拿着“有话同丞相单独谈”的理由遣退了那几个人,等到门被阖上,他这才又看向商琅。
桃花眼依旧灼灼。
第67章 夜劫粮仓
“陛下要与臣说何事?”
顾峤看向他之后就再没说话, 眼里全是商琅那双水盈盈摄魂夺魄的桃花眸,脑海里是混沌一片,已经彻底失了言语。等到丞相大人眉头蹙起来担忧地询问他, 这才回过神。
“无事,”那本来就是个借口, 顾峤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能跟商琅谈起的要事, 就只是低声道,“这段时日,辛苦先生奔波。”
“分明是陛下奔波最多, ”商琅摇了摇头,又忍不住轻叹:“臣尚能自顾, 陛下不必太过担忧,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便是,臣会一直待在陛下的身边。”
顾峤听着他这样的话,心口一阵酸软:“对于此事,先生可有何见教?”
先前在京都的时候, 顾峤除了处理政事,大部分的时间都会跟商琅待在一起。而如今到了荆州来,却鲜少有与人独处的时间, 就连夜里休息的时候, 因为太过于疲惫, 两人也交谈不多。
倒是显得他冷落了商琅。
可是丞相大人一直都不曾言语,神色也总是温和的——贤后也莫过于此了。
顾峤瞧着那张让他从少年时心动到现在的脸,反复地想要将人给封为皇后。
可惜商琅并非女子, 可惜商相非池中之物。
听见顾峤问的那话, 商琅没表现出来太多的意外, 只是轻轻摇一摇头:“陛下如此便已足够, 只是那些饥民,陛下欲如何?”
顾峤到底是个帝王,想要去扳倒一个只在一个小州府作威作福的世家分支并不算难事,荆州知州的命也算是掌握在他手上的,只要万事俱备,便不用担心。
偏偏这些饥民不好办。
有过出城那么一遭,顾峤现在一阖眼就能再看见那炼狱一般的景象,接下来恐怕就是要夜不能寐了。但如今荆州的这番情形,他的确是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荆州的储粮,绝对不够分给所有的饥民,更别说若他们当真要放粮,眼下百姓这般饿红了眼的模样,根本不可能守半点秩序,定然是要争抢的。
从国库调?顾峤已经准备修书一封会去扔给户部尚书了,但远水到底难解近渴,国库的粮食若从京都运过来,不知道需要多久,那个时候这群饥民恐怕早便饿死了。
“朕不知道。”顾峤低声开口——他从来都没有处理过这样的事情。
帝王过往的二十年都不曾离开过京都太远,虽然说儿时学了不少治国之术,但最熟悉的还是跟京都那些朝臣权贵周旋,已经习惯了心狠手辣,但是面对这群被权贵们折磨得痛不欲生的百姓,他实在是有些茫然无措。
“先生先前便在荆州,也比朕更了解百姓,可有什么计策?”
“先拉拢人心,”商琅一拢袖,开口道:“荆州缺粮,但臣观这城中光景,想来朱家的粮食是少不了的。”
“陛下不想直接灭杀朱家打草惊蛇,不如先将他们的粮食给拿到手。”
“怎么拿?”顾峤下意识地问。
丞相大人闻言,眸子弯了一弯,声音温和地吐出一个字来:“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