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骨(44)
没一个是真的动了的,佟颂墨也算看出来端倪了,便去扶那说话带头的女子,她站起来了,终于,后面那几十个人都接二连三的起了身,佟颂墨这才算松了口气:“眼下流民越来
越多,我们是没办法放你们进城的,也希望你们可以理解一下。”
“您放心,我们都清楚。能在外面有这么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我们已经很知足了。”女人笑了笑,眼神里是爽快之色,“佟先生,我名字是曾胜男,您以后喊我小曾就好。这我弟弟,曾比华。”
那小子也连忙跑过来打了个招呼:“佟先生,以后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义不容辞。”
远处槐树之下,停着一辆溅了泥点子的黑色福特,后排的车窗半开着,一根香烟从里头钻出来,抖落了一些灰尘落在地上。
车里,坐着两个人,前排是司机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后排则坐着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穿着简单的衬衫配西裤,黑色的长大衣,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他吸了口烟,问道:“全跪下了,那边什么情况?”
“回杜局长,那头是庐城的一个流民点,庐城的那位将军夫人在此开设的,收了好多逃难过来的流民,由周翰初的兵压着,目前倒是没闹出什么大问题来。至于下跪……大概是在感谢那位大恩大德的将军夫人吧。”
“将军夫人……”杜衡的眼中闪过一抹光彩,他弯了弯嘴角,笑一声,问道,“是佟颂墨?”
“是。”前头的年轻人说到,“就是从前北平佟家那位。”
杜衡“嗯”了一声,将烟头碾了,淡淡道:“他小时候,我还见过他一面。只是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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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救国之路
婚服洗好了,本来说的是让苏娘拿到燕喜楼去,佟颂墨想着有好几日没见过周翰初,下了班便自个儿往将军府去了。
将军府的门口也挂着红灯笼,高高悬着,是有点喜气的意思,佟颂墨自个儿都没反应过来,嘴上就挂上了一丝不经意的笑。
苏娘在一旁看着,也是直乐:“佟少爷现在的笑容,可比刚来庐城那会儿多了不少。”
“是吗。”佟颂墨将笑容敛下。他从小就不爱笑,有时候即便是弯着嘴角,也是为了适应当时的场合才笑的,一丁点真心实意都没有。故此苏娘说出这样的话,倒的确让佟颂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是啊,尤其是开始准备这婚事之后,”苏娘掩唇乐道,“我们将军也是,这两日的心情好得很!实不相瞒,我有个侄子也在将军手底下工作,昨日还来问我将军最近是不是转了性,怎么下面的人做错了事他不惩也不罚,淡淡一句‘下次注意’就带过了。”
佟颂墨道:“恐怕是事情不大,他也懒得罚。”
“您说的对。”苏娘应了声,领着佟颂墨往侧屋走,“听说将军府今儿有个大官要住进来。”
佟颂墨问她:“什么?”
“具体我也不晓得。”苏娘开了门,进去去取婚服,“佟少爷,您在外头等我会儿。”
佟颂墨“嗯”了一声,靠着门百无聊赖的望着远处院落里的一颗大树,那树和上次不一样了,树上缠着一个秋千。
有个穿着单薄衬衫,脸色苍白的男人从走廊尽头出来,手里夹着一根烟,缓慢的溜达到树边,坐在了那个秋千上。这人佟颂墨从没见过,眼生得很。
这个时候苏娘从里头出来了,也往那边望了一眼:“那个好像就是那位大官。”
“是么。”佟颂墨收回视线,说,“我们走吧。”
他转过身,往长廊去。要经过那处大树,佟颂墨对什么大官不大官的倒是不感兴趣,只是那人却瞄到了他,佟颂墨走到一半时,他突然站了起来,将烟碾灭了往佟颂墨这头走来。
佟颂墨停下步伐。
男人夹着已经熄灭了的烟,问道:“你是佟颂墨?”
“阁下是?”
男人笑了两声,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精光,他说:“我是杜衡,小时候,还抱过你。”
佟颂墨万没想到他开口就是这么一句,顿时哑然。
“不打扰你,”杜衡说,“咱们见面的时间还长着,有些话等时机到了再说吧。”
杜衡神神秘秘的,倒是勾起了佟颂墨的好奇心,他走出了长廊以后,没第一时间回燕喜楼,而是将婚服递给了苏娘,道:“你先帮我拿回去,我去找一下周翰初。”
苏娘拧着眉道:“佟少爷晚上还回来么?”
佟颂墨:“……”他一时无言,顿了半晌才道:“回。”
怎么在这些人眼里,他已经可以和周翰初同床共枕了吗?
周翰初在处理公务,眉头紧拧着,一只手将钢笔的盖子开了又合上,发出“叩叩叩”的声音。
听见声音,他语气颇有些不耐地说道:“暂时不吃。”头也没抬一下。
“不吃什么?”佟颂墨问他。
“阿颂?”周翰初一下抬起头来,神色也舒展开,搁了笔,起身迈步向前,伸手将他的肩膀给搂住了,“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来不得吗?”佟颂墨四下打量一眼,问道,“你这地方金屋藏娇?”
“将军府倒是没有金屋藏娇,不过燕喜楼藏了一个。”周翰初牵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佟颂墨扫了一眼他手上的公务,零星看到了纳税之类的字眼,想来是在处理这些日记关于税收的事儿。他一时有些后悔不该来打扰对方,便起身要走:“你还在忙,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周翰初握紧他的手,问他,“有事要我帮忙?”
佟颂墨无奈:“就不能是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能。”周翰初道,“你一直把我盯着就行。”
佟颂墨正色道:“说正经的。我刚刚在这边碰到了一个很眼生的人,苏娘说是什么大官?”
“你碰着他了?”周翰初神色平淡,像是没怎么把对方放在心上似的,甚至还拿着钢笔在公务上划了两道,淡淡道,“税收这事儿牵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了。他叫杜衡,是济省军统局副局长,这几日正好在附近办公,一听说这事儿就先过来打了个头阵,探一探我的虚实。本想安排他住在租界,不想他说什么都不肯住,只好安排进了将军府。你在燕喜楼,倒是没什么影响,平日里少往将军府来就是了。”
佟颂墨挑眉:“那你我不见面了?”
“怎么,你这是一日不见我,便如隔三秋?”周翰初打趣他,“你不来将军府,我自可以去燕喜楼。两边挨得这么近,还怕见不着不成?”
“跟你说正经的,”佟颂墨问道,“他到底打算做什么?”
“目前是在将军府赏赏花,发发呆,荡荡秋千,别的什么都没做。”周翰初道,“不用担心我,我找人随时随地盯着他,出不了什么大麻烦。”
“……我没说担心你。”
“你话虽没说,但担心都写在脸上了。”周翰初捏着他的手淡淡道,“他官虽然大,但没有实权,手底下也没有兵,就算真的打起来,也讨不着好。”
佟颂墨顿了顿,捏着他的笔帽在案几上划了两下,然后问他:“周翰初……你就没想过,寻求别的路,不做军阀?”
周翰初想也不想的摇了摇头:“我有眼下的地位,就是走这条路走出来的。坐在这个位置,我可以利用手中的权利让百姓不至于民不聊生,我想不到还有其他的法子可以实现这个目的。”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佟颂墨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周翰初问他:“怎么?”
“没什么。”佟颂墨叹了口气,垂下眼。其他的法子……其他的法子,他大哥就是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