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怜爱(92)
“你以前也玩蛐蛐吗?”
他这一问,左二便知道他将自己和左云珠说的话全都听进了耳里,一下子脸上躁得慌,还好天黑室暗也看不到。
“玩过一阵,就是瞎玩的,不算多厉害。”他还记得以前他曾花重金买过只蛐蛐,取名叫“大将军”,本想叫它一展雄才,奈何还没比试过,他便兜兜转转将它落在了中州,再无缘见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想来大将军早已不知投胎转世多少回了。
“我小时候也爱玩,北方的蛐蛐的确更为厉害。”顾微澜出生在漠北,是地地道道北方汉子,只是幼时遭逢剧变,被山海阁阁主所救,才会长在南方。
左二一听他是同道中人便起了兴致,就算现今已是不玩了,也要同对方说道说道,将过去那点纨绔时的学问尽数展露。
就像个跟邻家妹妹臭显摆的傻小子,左二一边心里唾弃自己,一边停不下嘴。
顾微澜听他说着蛐蛐的品种,品相,还有斗蛐蛐的趣闻,听得津津有味,并不打断他。
左二说得嗓子都有些干了,回头发现竟然已是子夜,自己说了整整两个时辰。
他正犹豫是到此为止,各自睡去,还是接着继续,尽兴为重,顾微澜却趁着他停顿轻轻插了句话,叫他一下子哑声。
“我可能这几天就要走了。”
左二嗓子不仅干,还梗得慌,像是堵了一大块棉花。
顾微澜在黑暗中翻了个身,面对左二道:“以后要寻我,可找人送信去山海阁。我编不来蛐蛐,只好编个蚂蚱送你……”说着他将不知道藏了多久的草编蚂蚱从薄被中取出,放到了左二平缓起伏的胸膛上。
左二摸到那物,借着月色放到眼前细看,不由笑了笑:“编得挺好。”
他不知怎的就失去了先前旺盛的说话欲,变得有些意兴阑珊。
他们谁都知道,经此一别,便如游鱼入水,山鸟投林,两人不会再有任何交集。送信,不过是对方说得场面话罢了。
顾微澜听不到他的心声,伸出指尖弹了弹那晃晃悠悠的大蚂蚱道:“相识一场,我知道你不予与我深交,我亦明白你苦衷,只是我自认与你十分投缘,若不能以真名告之,实在遗憾。”
左二捏着那草茎一紧,无端生出股紧张的情绪。支起的窗子外卷进一道夏风,仿若柔荑般轻抚过两人面庞头颈,吹进满室龙腥。
该是又要下雨了。
顾微澜的声音也像是泛着潮,气息全都吐在左二耳畔。
“我姓顾,双字微澜。”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第71章 落雨11
顾微澜虽说这几日就要走,可第二日还是一如往常地陪着左云珠满山坡撒欢。
“小白,你来追我呀!哈哈哈哈你追不到我!”她是个惯能自娱自乐的孩子,就是给她截树枝都能玩得有滋有味,一点都不会觉得无聊。
她这样乖巧可爱,让告别也变得分外艰难。
还是趁她睡着了再走吧,好歹不用看到她的眼泪。
顾微澜这边想着,那边左云珠满头是汗朝他跑来。
“小黑,李子!”她摊开双手,将一颗红彤彤的李子递到顾微澜面前,“我在那边发现的,小白带我去的。”她另一只手指着远处。
顾微澜看她鬓角额头都是汗,用袖子给她擦了擦:“你跑慢些,热不热啊?”
小丫头摇了摇头,又将果子往顾微澜唇边送了送:“你吃,我再给你去摘!”
她小脸红扑扑的,分明才这样一点点的个头,竟就像个大人一样会疼人了。
顾微澜心底一片柔软,就着她的手咬了口,果肉有些酸涩,并不好吃,他伸手接住了,对丫头说:“别摘太多,等吃完了再来摘就是。”
左云珠笑得见缝不见眼的,用力点了点头:“好嘞!”
左二回家时,便见桌上摆放着一篮刚洗好的,新鲜的李子。
“余婶娘来过了吗?”他家住的偏,又是在山上,平常没什么人来,也就余婶娘心疼丫头,会不时送些吃穿来。
他捏起颗果子就往嘴里塞,可能运气不好,吃到的是颗酸果,酸得他眉心拧成了疙瘩,差点把牙酸倒。
“不是,丫头下午自己摘的。”顾微澜不动声色整了整衣襟,转身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左二先前光注意桌上的李子,这会儿才看清他的样子,一时连到嘴边的戏谑都忘了,惊讶道:“你……你是今天就要走吗?”
顾微澜一改往日里长发随意束起的模样,换回了左二救起他时的发型,用发簪将头发固定在发顶,露出整张干净俊秀的脸庞。
顾微澜执杯的手一顿,忙竖起一指抵在唇边:“嘘,别让丫头听到了。”他看了眼里边左云珠那屋,见没动静才继续道,“她下午玩疯了,这会儿正睡着呢。我见不得她落泪,想等晚上再走,明日就有劳你和她说明了。”
左二也跟着看了眼女儿那屋,想到明天一早左云珠见不到顾微澜该有多伤心,简直连头都痛了。
“你见不得她伤心,倒是忍心把这难题留给我。”他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叹了口气。
顾微澜端起茶杯遮掩自己的表情,低垂的睫毛轻轻扇了扇,好叫对方看不出他眼中的诸多不忍。
他瞥到桌上有样用布包着的黑长事物,便好奇问道:“你买的什么?”
左二顺着他目光看去,无端端面色一红,嗫嚅道:“啊……这个……这个是我要送你的。”
顾微澜闻言一怔,将茶杯放回桌上,拿起那物便去拆上面的裹布。
一层层剥开了,露出来的竟是截黝黑的刀鞘,鞘身古朴简洁,只在头尾已吊耳处饰以黑铁纹路,不仔细看便以为是纯黑的。
左二挠了挠头:“我不知道你原来那把是个什么样,就照着自己想的做了把。”
顾微澜摸着刀鞘,发现鞘口那边竟还有个纂体的“黑”字,一时笑得更深几分。
他走到存放他那柄雁翎刀的柜子前,取出长刀,缓慢而郑重地将它插入崭新的刀鞘里。两者慢慢合二为一,严丝合缝,便像是天生就该如此一般。
“正合适!”他转身看向左二,表情不自觉又柔软几分,“多谢相赠。”
左二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忍不住别了眼:“卿赠我蚱蜢,我赠卿刀鞘,礼尚往来罢了。”
瞎说,那蚱蜢分明是自己昨晚才送出去的,刀鞘又不同那等小玩意儿,哪里是这么快就能做好的?
顾微澜也不揭穿他,抚摸这刀鞘,含笑道:“谢谢,我很喜欢。”
到了晚饭的时间,左云珠不用叫,闻着味儿就醒了。
今天吃鱼,都是多刺草鱼。顾微澜怕左云珠被鱼刺卡着,还替她悉心将鱼刺剔去。
左二瞧着他比自己这个当爹的还要尽心,想到即将到来的离别,不知为何心里竟更不是滋味起来。
要是知道救了就放不下,当初他还会不会救?
左二认真想了想,觉得大抵是会的。这些年他学会了很多,唯独学不会心硬。若他真成了冷心绝情的人,也教不出左云珠这样的孩子。
下午睡得多了,晚上左云珠就不好好睡觉,硬是要去旁边小树林里看流萤。
“乌漆墨黑的,蚊子又多,看什么流萤!”左二不同意,压着她不准她下床。
小丫头皱着眉,嘴都撅了起来:“你不带我去我叫小黑带我去!”
他都要走了,带你去什么去。
左二想都不想就否定道:“不行……”
“我带她去吧。”
左二一回身,就见顾微澜倚在门边看着他,也不知站在那里多久了。
左二忍不住又想叹气,顾微澜今夜这样宠孩子,明日左云珠起来了找不到他,简直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左云珠欢呼一声,从床上呲溜滑到了地上,踩着鞋子就扑到顾微澜身边。
左二无法,只得跟他们黑灯瞎火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