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报恩(95)
黎二就只会摇头晃脑地打趣他,“这就找人家去了?”
郁枭回头骂了句滚,他倒也不气恼,挥动着桌上的空酒瓶嚷嚷:“晚上把人领过来听到没,我还没见过本尊呢!”
殊不知本尊此时正在桃源里后院里拿着小树枝刨土,他刚来的时候为了方便自己来回出入,就在午夜时趁着看家狗睡觉跑到墙角去打洞,顺手在这里藏一些宝贝。
结果这两天雨大,竟然把他打的洞给涝上了,害他挖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的小金盒刨出来。
他拍了拍上面的土,又把手上的脏污抹到了郁枭强行给他套的衣服上面。
盒子的最底下是一幅褪了色的画,不难看出上面有他背上纹绣的那幅画的影子,还有一枚被盘得晶亮的平安扣,安安静静地依偎在一把小巧精致的配枪旁。
他把平安扣取下来叼在嘴里,携着他的小宝盒一溜烟儿朝自己房间跑,没等他到门口呢,一声哭号而出的“楚珞珈”就生生阻断了他轻快的步伐。
“是梦姐啊,可是吓了我一跳!”他假模假样地拍拍胸口,顺便把平安扣接下来攥在手心里,“听人说你病了,怎么不好生躺着,我正准备过去看你呢。”
“我命可太苦了!”梦姨哭丧着脸冲过来一把抱住他,她今儿个未曾梳妆,连往日一丝不苟地头发都开始乱窜,竟然冒出几根白的来。
“你都不晓得,上次你被抓走了,连带着那些金条都被收了上去,我亏大了!好在这两天你不在,那个小练还算有长进,台子总算能搭起来,可是今早他竟然来找我请了半月的假!我这个心呐,顿时就凉了半截,你说都这时候了我上哪请人去!可他说他妹妹病重,我又不能不准,结过钱就匆匆走了,然后、然后我就起不来了我!”
“不打紧不打紧,别哭啊,哭过第二天眼睛肿该不好看了。”珞珈安慰她道,一边眯起眼睛冲管家笑了笑,艰难地退后了几步推开房门,还把挂在他身上的一点都不缺力气的梦姨一并带了进去。
“你的手好点了吗?”一进屋,梦姨就挤着他的脸蛋急切地问,“能不能做点简单的动作?或者不露手,就唱也行!”
珞珈的眼睛四处瞄了瞄,他的伤不碍事,当时不拔钉子也是怕愈合太快,让人看出端倪。
不过此时天色还早,离郁枭来接他还有一段距离,看梦姨的模样他今儿要是不答应,估摸也不能放他走。
“成,我唱。”他想了想道,“不过就能唱一台。”
没等梦姨说什么,他就眉开眼笑地补了一句,“少爷等下要来接我。”
*
从群英阁出来,郁枭往桃源里的方向骑了一段路程,不过在中途走了别路,径直往军校所在的方向驶去。
晁利安塞进他裤腿夹层里的东西要尽快送到他四哥手上,只是他四哥身前总有人碍事地晃了晃去。
“你看你上次不小心甩我到身上的墨水,竟然晕成了一个桃心,我到现在都不舍得洗,冲这个你也得卖我个面子,陪我吃顿午饭吧。”
“行啊,你想吃什么,我叫饭店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你个小坏坏,明明知道师兄醉翁之意……”
“呕。”
原野捏着嗓子的烂俗台词还没讲完,就被郁枭一点面子都不给地打断了。
郁四从文件中抽离出来,兴奋地对他招了招手,“可算来个人救我了,今天老师们都去上头开会了,这家伙烦我一上午了。”
他说着,还伸手在拿椅子当木马晃的原野脑袋上呼噜了一把,问郁枭道:“二哥那边还顺利?”
郁枭点了点头,办公室的木质地板有年头了,一踩上去吱吱作响,铁门倒是和它相配,上个锁的工夫就响了好几声。
“挺顺的,不过我刚才去了一趟群英,感觉在那边盯梢的人还挺多的。”郁枭把晁利安塞给他的东西递给他,“这应该是老二那边的回信,黎二胖一直在场,我俩不方便说话,具体什么情况也不知道。”
郁四应了一声,接过来发现是一个缠得极紧的细纸棒,拆开来里面似乎是个表格,他匆匆扫了两眼,眉间就带了喜色,“你看过了吗?”
“我不认字儿。”郁枭答。
“你怎么那么废物?”这话是原野骂的。
“要你管。”
“是好消息,”眼看两人一来一往怕是要吵起来,郁四连忙出声转移话题,“从德国回来的这批学生比我们想象得优秀,对武器的制备和改良帮助很大,这是预计年前能制造出来的轻武器清单,我估算没错的话,足够武装三个精兵团。”
原野忽然吹了下口哨,手也跟着拍了几下,“你家大哥这盘棋下得是真够耐心的。”
作为知情人,他自己偶尔想想都觉得瘆得慌,十年前的郁恩也不过和他们现在差不多的年纪,却一个人撑起了一个衰败的家,拿家丑的噱头让和他年纪相仿的郁二远离青阳,脱离黎凭山的掌控,再把年长一些的弟弟安插到一盘散沙的警察厅,暗地中转移郁家原有的兵力给他,助他发展势力。
而他甘愿被黎凭山掌控,听他调度,唯他马首是瞻,他不在乎。因为毫无意义。
黎凭山管控到最后也只会发现,他精心设计的提线木偶不过就是一个叫郁恩的男人,再无其他。
“最近行事要低调一点。”郁四拿起火机焚烧掉纸条,“拿不出服众的理由,黎家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动作,但他不可能甘心吃哑巴亏,而且这一次最吃亏还是日本商会的人,他们指定要来找茬。”
“放心吧,他们要下手肯定也是群英,车家那边我们都帮衬着呢,知道昨晚那么大的行动不走露风声很难,不过青阳的帮派一条心,人又杂下限还普遍不高,他们敢来赔钱是小,不扒层皮都算客气了。”原野把玩着桌面上紫砂壶,睨了一眼郁枭道:“你们主要管管他,你瞧瞧你这破烂侄子,回来没几天,搞出多少事。”
他这话是半开玩笑说的,说话时绝对不曾想,在他们分开后不到一个时辰的光景,郁枭便又搞出了一件大事。
据现场的第一传言是他在驱车赶往桃源里的路上出了车祸,当场撞翻了一个从西洋药房冲出来的青年。
有人说那人看着眼熟,身段很像接替楚珞珈登过几次台的那个戏子。
记得他名字的人不多,但也有人识得他,说他好像住在长虹医院的中药街铺那儿,他爹是个叫五福的男人,心肠很好在那一带很受欢迎,就是家里有个得心脏病的妹妹,小姑娘长得是不错,就是可惜这病,发起来要命。
*
一曲终了,台上的狐面青衣放下了刀,他的手轻微有些哆嗦,繁杂的头饰似乎比往日更加沉重了一些。
台下的掌声却没有如期而至,楚珞珈有些抱歉地看了一眼和他同台的那位角儿,转过身来朝台下深鞠了一躬,随即就拖着刀柄转身小步往后台跑。
铜镜里映出他脸上的浓妆,他看见梦姨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珞珈没说话。
“今天是不是不怎么在状态呀?”梦姨小心翼翼地问道,“不过没事,姨懂,你这些天经了这么多事,肯定累坏了,也怪我,非要赶鸭子上架。”
珞珈眉心蹙起来,他知道问题出在他身上。
他当年一炮而红,靠的就是《破佛刃》一幕中刺杀皇帝时的那股子疯癫与狠厉,之于从前的他这不可谓是不得心应手,这千百年来他就是靠着回忆刀尖刺穿头颅那一瞬间的快感挺过来的。
可现在这种感觉,他找不回来了。
胸中的恨意不知什么时候被淡化了,连那半张可怖的狐面,都失去了自带的震慑与威风。
好像在郁枭身边待久了,他都快变回从前那只傻狐狸了。
“可能吧。”他说着,一时却也分不清是对梦姨,还是对铜镜中的自己。
“没事没事。”梦姨帮他把头饰一个个拆下来,忍着心痛柔声道:“你也休息两天,好好调整调整,这钱以后都能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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