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报恩(42)
原来当年熙和战败后,虽然没逃过被屠城的命运,但有一三朝老臣,忠心护主,为此献上自己的一双儿女,替代了本应被公开处决的太子和小公主。
逃过一劫的太子带着小公主一路向南逃去,混进了大将军偷偷救下来的孩子堆里,还同万娄覆灭之时,就潜入燕南国卧底的小叔叔取得了联系。
卜恩这才意识到,五年前射燕的出现,并非亡国者最后的哀鸣,而是一场预谋已久的复权战争,而被当成靶子的,就是作为刀神而名扬千里的喻家。
他忽然就想明白了喻槐的死因。
自熙和灭国后,江湖上就鲜少出现蛊术一说,也就只有少数人知道燕南王室弄的些邪门歪道,但那也远远配不得蛊术二字,可若这熙和王室真留下了后人,那便是不同。
他幼时跟随父亲到处云游,是见识过熙和蛊术的厉害之处,其中有一种,让他印象尤为深刻。
那蛊虫名为沙啮,单独存在时,肉眼不易察觉,可当千千万万只沙啮聚集到了一处,便能发挥出惊人的破坏力,起初被熙和认定为害,后来经由老蛊师用苗花的花粉杀灭了其方向感,在那之后,它们变得只认那花粉,有聪慧这,利用这一特点,在待修整的建筑上按照刻线涂抹苗花的花粉,再从袋子里把沙啮房出来,引得他们去啃噬那些木材,省时省力。
所以如果将那花粉溶于他的剑气之中,趁着他最后蓄力的那一剑,穿透铠甲打在他内里的皮肉上,再于晚上放出沙啮,如此一来便可以借他的剑杀人。
但达成这一目的的前提,至少需要两个人一个有合适的身份同他密切接触,并且于比武当日可以长时间在现场围观,而那另一个同他配合的,想必应该就是早年间混入喻府的熙和太子。
若这两人真能在燕南潜伏了长达二十五年之久,他们拥有的势力想必也非比寻常,那也就怪不得区区一个来使,在他面前讲话时都有这般底气,还叫他现在站得好队兴许还来得及,要么就乖乖保持中立。
卜恩在心里骂他们傻,如果是真想让他保持中立,大可不必跑这么一趟,他本来的立场就相当不偏不倚,但经他们走了这一趟,却不由朝喻家的方向偏了偏。
就在他们凭借自以为周密的布局,而得意洋洋时,从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意外地像小针一样在他胸腔里一下一下地扎着。
时隔多年他还总能想起那个并不高大的男人,和过去被他轻言妄断为可笑的愚忠。
遇见他之前,卜恩从未觉得聚集射燕讨伐残暴的燕南有什么错,就算下令杀人的不是小皇上,把天下交到一个孩子的手里也十分荒唐。
可他却看不到这天下最为基本的百姓。
他们已经经历了太多的战乱,上位者随随便便的一句话,一个决定,都有可能影响到数百个人家的生存。何况中原的统一,利弊交错,分不清孰多孰少,但若在此时打破局面,重新瓜分,燕南的百姓又该何去何从,都诛杀了不成?那岂不是又重蹈了燕南的覆辙。
弊端无疑是大于利。这些喻槐看得远,那些小国如今团结一致,是因为又共同的敌对方燕南在,如果燕南被他们一举攻下,到了分土地的时候他们还能这般团结?
能的话,最初的混战,就不会让燕南得逞了。
那不卑不亢地一席话,竟也有一些触动向来没什么家国情怀的卜恩,后来他也会想,那或许不是不经脑子,听什么便是什么的护主行为,喻家的忠,虽然愚蠢,但忠的从来不是皇上,是他们自己的信念。
一腔怒火不由得骤然而生,他觉得喻槐死得不值当。
这种人一定要死去的话,应当死得浪漫,死得轰轰烈烈,死得其所,他要死在疆场上,死在为大义而战厮杀中。
而不该死于一场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谋杀之中。
“如果我偏要回去呢?”喻恒沉声道。
“会死。”卜恩想也不想地答,“你上头所有的兄长们都死在二十五岁这年,你以为是什么血光之灾?别傻了,那就是要你们把视线转移到鬼神之论上,从而弱化他们自己的存在,你细数数已经你们喻家已经有多少人死在他们手上了,你真有那个自信觉得你能逃的过?”
“而且,”他忽而话锋一转,口吻中带了些试探。“知道了从前那些腌臜事儿,你还能像从前一样,毫无芥蒂地去效忠你的君?”
喻恒说不出话了,他其实宁愿自己从来不知道这些,从来没有来过燕北,他的命应该交代在那日的坠崖之中。
左右都糊涂了这些年,为什么非要到最后一棒子给他敲醒,扯着他衣领让他去看,告诉他兄父用命去践行的忠义之道,不过是一场荒谬无人道的妖术,还有什么是可以奉为圭臬的?
*
直到血丝爬满了眼白,他也没能回答上来卜恩的问题,生鱼放入嘴里嚼上两口,又重新吐回了火堆里。
他招呼着知秋走了,走前卜恩问他去哪儿,他说要接他三哥回家。
知秋瞧模样倒是还没有缓过来,只是听令听惯了,喻恒一招呼,她也就跟着走了。
她跟着喻恒朝着冰湖走去,起初还能勉强站在他身侧,到最后也不知是他越走越快,还是她被冰雪封住了腿再也走不动了。
“我不想去。”她遂停下了,垂着头道,声音不大,尾音还有些细微的颤抖,“我想回家。”
喻恒闻声也停下了步子,慢吞吞地转过身,狂风把知秋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但在这冰原之上,他们只能是两个渺小点。
知秋哆嗦着,手指在身前扭着,她知道喻恒要做什么,他们此行就是来寻喻三的,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可当她脑海里支离破碎的记忆被强行串联起来对于那个湖的恐惧也随着距离的缩短越发强烈。
她不想再往前,她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
而且她知道喻恒也不敢。
他现在还能轻易把回家说出口,可当他亲眼看到喻三埋在湖下的白骨之后,他还能如此说吗?
这个知秋不知道。
“好。”他点点头,算是批准了知秋的请求,末了又极缓极缓地把身子转回去。
“少爷……”
“我要带三哥回家。”
*
燕北的夜幕来得虽然早,正午后没几个时辰,天色就阴沉下来,但再暗淡的天被铺洒在大地上的白雪一映,那也得亮堂起来。
没了卜恩和小狐狸的带路,喻恒一个人在山里绕了足足小半天,还没绕到那片冰湖去,他不急,相反脸上还浅浅地流露了一些放松状态下的平静。
但这并不妨碍他握紧了手中的刀,有了上一次在雪山遇险的经历,这次他可不敢大意,这里自然条件恶劣,能生活下来的猛兽,也非寻常山林里的可比。
他想寻一处位置歇脚,刚坐下就看见天空中掠过几只黑压压的影子。
他在心里骂了句晦气,这时候看见乌鸦绝对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没想到一波走后,另一波又接着它们的尾巴,怪叫着飞了出去。
他拔出短刀握在手里,把皮靴踩在雪上的咯吱咯吱声,控制到最小,绕过一树树于冬季枯荣的粗壮枝干,眼睛一眨不眨地朝着那边靠近。
先下手为强这种自然法则无论到哪里都一样适用,比起担忧,随时可能袭来的危险,不如趁机解决晚上的温饱。
可当他的视野里逐步出现了一只过于蓬松的白狐狸的身影时,忽然什么食欲都没了。
那狐狸正同一只在它的对比之下,显得尤为瘦骨嶙峋的红狐狸,共同抗击着一只盘旋在上空找寻下手机会的黑鹰。
不过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还有蓄力半蹲的后蹄子,瞧不见正脸,不好说是不是他的那只小狐狸,但野生狐狸就算毛发再旺盛,也很少有能吃成它那个体型的,念此,喻恒不由得心里一慌,扭头就要走。
就在他转过身的一瞬间,身后忽然爆发了一串高亢且熟悉的嘤嘤声。
那确是他放生的那条狐狸,脖子上还挂着他给的玉吊坠,听到动静后,连黑鹰都不顾就转身朝着喻恒的方向跑,一边长大嘴巴叫唤,黑鹰一瞧机会来了,一个俯身急冲,当即叼住了狐狸的大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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