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纠 (二)(95)
齐侯举起酒杯,说:“三位此行去遂国,请多保重。”
吴纠、召忽和东郭牙也举起酒杯,齐侯先干为敬,吴纠也将酒水饮下,齐侯又说:“鄋瞒人狡诈多疑,此行虽然是会盟和谈,主动求和,但是定在遂国境内,不知又有什么诡计,二哥可千万小心。”
吴纠说:“谢君上提醒,纠记下了。”
齐侯点了点头,似乎不是很放心,又说:“遂国虽然与鄋瞒定了盟约,但是二哥可以先从分化遂国和鄋瞒关系入手,这样也好化被动为主动。”
吴纠一一应下,拱手说:“请君上放心,若公子昭真的无事,纠定当将公子妥妥当当的请回来。”
齐侯笑了笑,举起酒杯,说:“孤信二哥,这世上,再没有人能让孤如此信赖了。”
吴纠听了,稍微有些晃神,“信赖……”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其实吴纠自荐提出出使遂国和谈,也是为了齐侯对公子昭的感情。
这种血缘上的冲动,不惜一切的感觉,吴纠也只有在自己母亲身上体会过,那种不惜代价的付出。
方才吴纠听到齐侯说要亲自去和谈,这让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吴纠也有一丝冲动,不说别的,就为了这份感情,吴纠也愿意去出使。
更何况他并非是空口白牙的许诺,其实吴纠心里早有一杆秤,称量好了这次的利弊关系,并非像群臣想象的那般困难,看鄋瞒人的举动就知道。
公子无亏这次虏获来的俘虏侨如,是鄋瞒有名的头目,鄋瞒人愿意用俘虏换取侨如,说明侨如的地位不错,有利用价值,这可是好筹码。
四个人也不敢喝得太多,时间还早便散了席,召忽和东郭牙就先走了,两个人走出来,闲庭信步的走着,因为天气热,召忽又喝了些酒,白皙的脸颊上泛着淡淡的红晕,笑眯眯的说:“大牙,你怕不怕?”
东郭牙听他没头没脑的问一句,便说:“怕什么?中大夫所言何事?”
召忽说:“当然是出使遂国的事情了,大家都说这次凶险非常,很可能是鄋瞒人的计量。”
东郭牙笑了一下,那笑容难得有些温柔,并不如何凌厉刻薄,差点看愣了召忽。
就听东郭牙说:“中大夫武艺超群,出入敌营犹入无人之境,有召大夫同行,东郭何必惧怕?”
召忽听他夸赞自己,立刻笑起来,说:“哎呀,大牙,今天太阳打西边儿出来的罢,你嘴巴好甜呢!”
东郭牙无奈的笑了一声,突然说:“东郭到是挺羡慕大司农。”
召忽奇怪的说:“羡慕什么?”
东郭牙淡淡的看了一眼召忽,说:“召大夫可以为了大司农出生入死,这种气节,如何能不让人羡慕、嫉妒?”
召忽一愣,随即咳嗽了一声,说:“我……我先回去了,明儿见罢。”
召忽说着便走了,东郭牙从后面大步赶上去,说:“召大夫出宫么?那倒是同路。”
说着,两个人便肩并肩的往宫外走去。
吴纠今天晚上就留在宫里头,明日随着齐侯一同出城门,然后辞行,便离开临淄城,赶赴遂国会盟。
吴纠睡下的很早,毕竟明日还要早起,之后还要赶路,而且时间紧迫,一路都要紧赶慢赶。
吴纠很快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他梦到有人偷偷的亲吻自己,抚摸着自己的鬓角和脸颊,不过因为吴纠太困了,睁不开眼睛,就这么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吴纠便穿戴整齐,穿上特使的衣裳,手执旄节,跨上纠墨,在临淄城门口,接受齐侯和百官的辞行。
齐侯看着跨在马上的吴纠,伸手摸了摸纠墨的鬃毛,低声说:“二哥可要好好儿回来。”
吴纠点了点头说:“承君上吉言。”
齐侯又说:“此行去遂国,孤已经通知了前线的无亏,无亏自会与你汇合,大军汇合之后,再赴会盟,就不必惧怕遂国和鄋瞒人的阴险。”
吴纠拱手说:“是,纠记下了。”
齐侯这才拍了拍纠墨,说:“去罢,早去早回。”
吴纠又拱了一次手,很快便催马出发,后面的军队此起彼伏的传来“出发——”的传令声,齐国特使的队伍便即出发。
队伍的脚程并不慢,带来的全都是精锐的骑兵,一路向遂国狂奔而去,上路的第一天夜里头,就遇到了押送侨如的军队,两个军队汇合,俘虏不必再押送回临淄城,而是临时改道,随同吴纠奔赴遂国。
启程的第三天,吴纠便遇到了驻扎在边境的公子无亏和齐国守军,公子无亏听说特使的队伍日夜兼程而来,立刻大踏步走出幕府。
吴纠风尘仆仆的,一脸都是灰土,就看到幕府的门帐“哗啦!”一声被打了起来,随即一个身穿黑甲的高挑男子走了出来,竟然是公子无亏。
公子无亏亦是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多日不见竟然瘦了一些,但是并不见憔悴,而是精瘦,因为一个多月的暴晒行军,公子无亏还黑了一些,显得更加凌厉果敢了。
公子无亏快速迎上来,拱手说:“特使!”
吴纠也对公子无亏拱手,说:“长公子。”
公子无亏着急的说:“俘虏侨如可押送来了?”
吴纠点头说:“正在队伍中。”
公子无亏立刻说:“好,请特使入账休息,明日一早,我们便即启程,入遂国。”
吴纠抬手说:“且慢,此次遂国与鄋瞒会盟,唯恐并非真心,俘虏侨如不能和咱们一同进入遂国。”
公子无亏惊讶的看向吴纠,说:“特使的意思是……”
吴纠看了一眼身后的召忽和东郭牙,说:“纠的意思是,若是鄋瞒人手中并没有幼公子,只是虚晃一枪,咱们贸然带着俘虏进遂国,便是自投罗网,到时候得不偿失,因此纠以为,应该由纠与长公子先进遂国,与遂国和鄋瞒谈妥条件,见过幼公子,知幼公子平安,这样再交换人质,才更为放心。”
公子无亏此时已经方寸大乱,他从没想过自己竟然有这么慌乱的事情,他出兵打仗的时候,把鄋瞒人打得屁滚尿流的时候,都没有一丝慌乱,而如今听说公子昭没有死,而是被鄋瞒人俘虏了去,心里竟然变得乱七八糟,不知如何是好了。
公子无亏听了吴纠的话,说:“是,特使说的正是。”
吴纠便转头对召忽和东郭牙说:“劳烦两位使臣押送俘虏,在齐国边境等待,此行以十天为号,十天一到,就劳烦两位使臣,立斩俘虏,以示我齐国威严。”
召忽一听,顿时吃了一惊,说:“公子!”
这意思很明显,若是遂国人和鄋瞒人扣押特使,那么时间一到,斩了鄋瞒人的俘虏,那就是开战的旗号。
召忽似乎不同意这个说法,东郭牙看了一眼吴纠,拱手恭敬的说:“东郭领命。”
召忽虽然不甘心,但是也没有办法,只好咬牙说:“召忽领命!”
吴纠匆匆在边境的营地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吴纠便与公子无亏,带着精锐骑兵,快马简便的冲出齐国国境,冲着遂国而去。
此行会盟在遂国境内,几天之后便到了会盟的地点,离会盟的地点还有几里的地方,就有兵马守卫,对吴纠和公子无亏拱手说:“遂国国君请齐国特使卸下兵马。”
公子无亏看了一眼吴纠,会盟决计没这个道理,尤其是和敌人会盟,谁会把兵马卸在几里地外,又不是表达和平来的,而是斗智斗勇来的。
吴纠则没有什么异议,很自然的把兵马卸在这里,然后带着公子无亏登上遂国的轺车,快速往前驶去,很快便看到了会盟的行辕,一派沧桑,看得出来建造的很匆忙。
行辕周围全是军马,里三层外三层,非常壮观,吴纠看了看这人数,就算他们不把兵马卸在前面,其实也不能抗衡。
遂国国君还有鄋瞒人的头目都已经在行辕门口了,见到齐国只有两个特使,孤零零的走过来,白色的旄节在烈日下几乎照出白色的光芒,晃得人眼生疼。
遂国国君认得,拿着白色旄节的是齐侯的大司农吴纠,也是这次的特使,另外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男子是齐国国君的儿子,长公子无亏,也是这次伐遂的主将。
两个人走过去,就见那身材高大的鄋瞒头目哈哈大笑,说了一句什么,旁边高大的鄋瞒人则是翻译说:“将军说,一直听到两位公子的大名,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吴纠只是淡淡笑了笑,说:“废话就不必说了,想必遂国和鄋瞒都没什么心情说这些没用的,我们便开门见山罢。”
那鄋瞒头目听了,又是大笑了一声,似乎颇为欣赏吴纠的爽快,旁边的鄋瞒人翻译说:“将军请特使直言。”
吴纠点头说:“我们要先见一见齐国幼公子。”
那边几个人听了,遂国国君却说:“齐国特使车马劳顿,不如先进行辕休息,这个事儿……之后再说。”
公子无亏见他吞吞吐吐拖拖拉拉的,便知道没好事,皱眉说:“我们便是来谈这件事儿的,看起来遂国没什么诚意。”
他说的很直接,那鄋瞒头目笑着说了一句话,旁边的鄋瞒人说:“二位齐国特使请进行辕,将军说,立刻就请齐国公子出来相见。”
公子无亏听到这句话,心脏险些扑出来,跳得飞快,一路上他早就想好了要怎么淡然处置,但是现在,他的心脏几乎要裂开,快速随着前面的人走进行辕。
吴纠和公子无亏进了行辕的幕府,众人坐下来,很快就听到有“踏踏踏”的脚步声,先是进来了几个鄋瞒士兵,随即又是“哗啦!”一声,幕府的帐帘子被掀开,有两个士兵架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