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纠 (二)(56)
于是这位仁义之君想到的办法,则是软禁了滕公,让邾公将鄫国国君作为祭品押送到睢水割耳放血大卸八块的祭祀,以此来威胁其他国家会盟,曹国国君不服,宋襄公就包围了曹国以此杀鸡儆猴,如此才开始他霸主的身份与地位。
相比其他几位霸主,吴纠不得不说,齐侯便是个坦荡荡的君子,毕竟孔子都夸奖他正而不诡。
齐侯虽然是重活了一被子,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死了之后,御说的儿子代替他称霸的事情,所以齐侯若是真的搅黄了宋卫两国的婚事,那春秋一霸宋襄公可就胎死腹中了。
吴纠心里想着,这历史轨迹,已经不知是什么样子了,乱七八糟,难道真是自己搞的,可是吴纠已经尽量不出头,安分过日子。
吴纠哪知道,这历史轨迹凌乱成这样子,其实都是齐侯搞的……
于是这件事情便说定了,出使宋国的事情有齐侯本人,还有吴纠和展雄一并。
五天之后的朝议,齐侯就将这件事情说了,众卿纷纷诧异,高傒拱手说:“君上亲自出席宋公婚礼,似乎有些不妥,毕竟君上乃会盟盟主,就算宋公乃是公爵,但仍然低人一等,君上亲自出席,未免太给宋公面子了。”
齐侯只是笑了笑,说:“高子这么说,实在偏颇了,虽然孤身为盟主,但是也是替天子办事儿,自当尽心竭力,亲力亲为,这样才能表达对天子的敬重。”
他拍了两句天子的马屁,说到底高傒是天子的人,听了这个也就没话说了,齐侯又说:“再者,要出嫁宋公的卫姬,乃是孤的亲侄女,孤身为舅舅,怎么能不出席侄女的婚礼呢?”
众人这么一听,就知道齐侯为了找茬过去,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既然这事情齐侯这么想去,大臣们也不能抻头和齐侯对着干,那不是摆明了不想当官了么?
高傒这么一听,就拱手说:“君上所言甚是。”
齐侯听高傒服软了,便笑着说:“那这件事儿,便这么定了,等下月大司农随孤道喜的时候,就有劳管师傅暂理司农要务了。”
管夷吾赶紧站出来说:“是,夷吾遵命。”
吴纠心里想着,自己又当大司农,又要做大行人,不知道齐侯给不给加班工资?
齐侯说着,又说:“哦对了。”
他说的很轻松,似乎在说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说:“日前让众卿讨论,派谁去挂帅讨伐遂国这件事儿,孤与大司马商议了一番……”
他这么一说,在一边垂首恭敬坐着的公子无亏立刻抬起头来,看向坐在上手的齐侯。
公子昭也转过头来,看向前面,只不过他并没有看齐侯,而是正好盯着公子无亏的背影在看。
就听齐侯用一种悠闲的口气说:“孤与大司马都觉着,公子昭在北杏会盟期间监国有功,足见沉稳又智谋,公子昭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虽然没有战功,但是也要继续锻炼锻炼,大司马也觉得是时候让幼公子出去历练一番,这次讨伐遂国的事情,便由公子昭挂帅,众卿觉得如何?”
齐侯这么一说,众臣都听明白了,毕竟齐侯把大司马也一起揪出来说事儿,而且把公子昭没有战功没有经验的事情已经提出来,堵死了不同意的后路,因此众卿只好纷纷迎合。
“君上所言甚是!”
“公子昭沉稳持重,有胆有谋,挂帅最合适不过!”
“预祝君上与幼公子,旗开得胜!”
一时间应和的声音充斥着整个路寝宫的大殿,公子无亏脑子里“嗡”的一下,齐侯的态度很明显了,再明显不过了,之前让公子昭做监国,如今又让他挂帅,公子无亏虽然有打仗经验,也有战功,但是他从没挂帅过,都是作为大司马的副手,或者公孙隰朋的副手,公子昭一出征竟然便是这么优厚的待遇。
公子无亏心中已然确定了,齐侯就是喜欢公子昭,爱见死了幼公子,偏心偏到了大半边,他整个人如赘冰窟,手脚都在微微颤抖着。
公子无亏正在发愣,就听到身边有“大哥,大哥?大哥……”的声音在唤着自己,声音相当温柔,有些少年人变音的沙哑,好像越发的低沉了。
公子无亏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猛地醒过神来,抬头一看,竟然是公子昭!
公子昭跪在他身边,方才还人满为患的路寝宫朝议,如今已经没有人了,所有人都散去了,只剩下打扫的寺人还在忙碌。
公子无亏坐在席上,公子昭跪在一边,面露着急的说:“大哥?你怎么了?”
公子无亏这才醒过神来,原来已经下朝了,而自己是在愣神。
公子无亏看到公子昭的脸,不知怎么就迁怒了,立刻站起身来便走,也不理会公子昭,公子昭追了几步,直到公子无亏走到自己房舍门口,“嘭!!”一声甩上门,公子昭立在门外,轻轻喊了一声“大哥?”,公子无亏没有理会,这才叹口气就走了。
齐国迎来了三件大事儿,第一件事儿是鲁国派国相臧辰来告籴,也就是来买粮食,展获的文书已经送出去了,臧辰也在路上了,马上就要出使齐国。
第二件事儿便是齐侯要亲自出使宋国贺喜的事情,这件事情在下个月,臧辰告籴之后,齐侯便要立刻动身。
第三件事儿,这时间和齐侯出使宋国有些重叠,因此齐侯没有办法亲自主持,那就是幼公子昭挂帅出征这件事情。虽然天子的文书还没有送到其他国家,但是打仗也要有准备,公子昭需要先行启程去做准备。
齐侯虽然很想给小儿子做辞别,但是因为齐侯要早一些出使宋国,所以在公子昭出征之前便要启程,于是公子昭的辞行宴席就交给了高傒和国懿仲两位上卿准备。
如今眼前第一件事便是臧辰告籴的事情,这件事情隶属于司农部门,而且还是头等要务,所以吴纠也要管。
这天臧辰的队伍马上要抵达临淄城们了,齐侯的地位摆在那里,况且这次身为被求的国家,齐侯也要做足脸面,自然不会亲自去迎接臧辰。
所以齐侯派了吴纠和展获两个人去迎接臧辰,而且吴纠身为齐国大司农,身居高职,齐侯故意不给臧辰脸面,所以让和臧辰对等的吴纠只是等在驿馆门口迎接,而让低于臧辰一等的大夫展获到城门口迎接,这样一看,齐国鲁国贵贱自有分晓。
吴纠一大早便起身,先到了宫里的政事堂,果然看到展获已经在了,展获这个人勤勤恳恳,忠心耿耿,而且为人非常低调,说话行事颇为温柔细腻,但是说他温柔细腻,却又刚硬无比,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绝对不会更改,而且绝不做违心的事情,也不说谎话,展获这矛盾的行事作风,和他文武兼备的气质也是像极了。
今日还早,政事堂只有展获一个人,正在看文书,似乎在给一会儿迎接做准备。
吴纠走过去,展获便抬起头来,恭候说:“大司农。”
吴纠坐在他旁边,笑着说:“一会儿便要到城门去,这会儿还在用功?”
展获笑了笑,说:“就是因为一会儿要腾出时间来迎接鲁国使臣,晚上还有筵席,所以展季才想尽快把今儿的事儿理一理,以免挤压了。”
吴纠听他这么说,咳嗽了一声,说:“展先生,关于鲁国使臣的事情……”
展获听吴纠说到这里,有些吞吞吐吐,他是何等聪明的人,顿时就明了了,笑了笑,说:“大司农请放心,虽然展季昔日是鲁国人,而且效忠于臧国相的麾下,只不过那已经是往事了,展季本是该死贱俘,君上和大司农饶过展季一命,还与展季公务,足见君上和大司农的气量,展季当真佩服,如何能不尽心尽力以图回报呢?”
吴纠笑了笑,说:“展先生误会了,纠并非是不信任展先生的为人,只是纠深知展先生的为人正派,所以才怕展先生遇到昔日同僚而感觉尴尬,若是展先生心中不想,纠替展先生去迎接鲁国使臣,也是一样的。”
展获连忙说:“大司农,当真不必如此,君上吩咐大司农在驿馆迎接,展季在城门迎接,自然有君上的用心,展季没有任何怨言与不甘,这是展季该做的事儿。”
吴纠点了点头,说:“那便有劳展先生了。”
展获拱了拱手,说:“那时辰近了,展获这便整理一番,去城门迎接了,也有劳大司农。”
吴纠对他也拱了拱手,两个各自出门,都准备换衣裳,一个去城门,一个去驿馆。
展获来到城门口,没等一会儿,鲁国的特使队伍就来了,一辆轻便的轺车,跟着一队鲁国军队,后面还跟着很多辆缁车,不过看得出来缁车是空的,在路上行驶起来非常颠簸,发出“哐哐哐”的声音,显然是为了装粮食回去的空缁车。
展获从马上翻身下来,往前走去,一身齐国官袍在夏日的城口风下,发出咧咧的响声。
展获大步走过去,就看到轺车上那一身鲁国官服的臧辰,面容还和之前一样,身材高大透露着英气,脸色却苍白透露着病态,一面从轺车上跃下来,一边不断的咳嗽着,似乎旧疾比日前更明显了。
臧辰从车上下来,用帕子掩着嘴咳嗽,走过来对展获恭候说:“鲁国大行人臧辰,见过齐大夫。”
展获被他这一句说的有些感叹,前不久自己还是鲁大夫,如今已然变成了齐大夫。
不过展获很快回神,拱手说:“鲁国特使不必多礼,请上缁车,我国大司农正在驿馆相侯,请鲁国特使前往驿馆稍作歇息,晚间寡君还在宫中为鲁国特使设宴款待。”
臧辰拱手说:“谢齐公,谢齐大夫。”
两个人说话都彬彬有礼,展获一展袖袍,伸手请臧辰往前走,上齐国准备好的缁车。
两个人前后登上缁车,分别坐下来,缁车里就没有旁人了,展获朗声说:“启程,往驿馆。”
很快缁车便粼粼的开动了起来,往驿馆的方向而去,前半路两人都没有说话,也不知是因为太尴尬了,还是太安静了,臧辰笑了笑,用帕子捂着咳嗽了好几声,这才说:“臧某没想到齐国国君会慷慨答应告籴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