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纠 (二)(63)
宋公为了避免尴尬,很快便说:“开席!开席,请各位公卿畅饮,御说先敬各位!”
吴纠也端起酒杯来,毕竟是宋公的敬酒,自然要喝,这个时候展雄就笑眯眯的对吴纠说:“二哥,弟弟厉害么?快夸夸弟弟!”
吴纠一阵无奈,低声说:“你怎么想起要把黔牟找来的?”
他这样一说,旁边的齐侯则低声笑着说:“咱老四聪明着呢。”
展雄说:“自然,弟弟就在想了,怎么样才能让这场婚事有意思,又想着卫国欺负咱二哥,必须给他们颜色看看,便想到了黔牟,黔牟如今在洛师,能说服天子让黔牟出使,那还是三哥的功劳。”
齐侯笑眯眯的说:“不,是四弟的法子好。”
那两个人还推辞上了,然后隔着吴纠互相敬了一杯酒,看得出来都特别得意。
吴纠无奈的心想,谁说最毒妇人心?这齐侯和展雄也够毒的,而且是大毒!
开席之后,宋公就从主席台上走下来,到席间来敬酒,走到齐侯边上的时候,正好华大夫看准了时机,就把自己妹妹又带过来了,那意思是想要宋公给撮合婚事。
宋公没有女儿,宗室的女儿之中,也没有比宋华子的地位高,因此宋华子嫁给齐侯是再好不过的,但是宋公心中也有一番小道道儿。
他不能再走宋国的老路,华督死后,华家的势力好不容易萎缩了一些,若是华家真的把女儿嫁给了齐侯,那势力恐怕又要膨胀起来,到时候他堂堂一个宋公,岂不是又要被臣子给控制了?
宋公心中这么想着,便装作看不懂华大夫的意思,反而笑眯眯的说:“御说依稀记得齐国大司农是不是还没娶亲?”
吴纠被这么一问,有些愣,吴纠这具身子,如今三十二岁了,马山给就要三十三了,没有娶亲,也没有子嗣,虽然绯闻多了些,但是没什么实质的。
宋公笑着说:“大司农,你快看看,咱们这华姑娘,温柔娴静,才华过人,和大司农真不是一般的般配呢。”
他这一说,有两个人不高兴了,第一个便是齐侯。
不管是齐侯心中喜欢吴纠也好,还是上辈子宋华子是他的妾夫人也好,宋公竟然要拉拢宋华子和吴纠的婚事,齐侯第一个不答应。
第二个不高兴的人自然是华大夫了,华大夫一心想让妹妹攀上高枝儿,吴纠虽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关键也是一人之下啊,他华家如此厉害,妹妹如此高贵,怎么能嫁给一个朝不保夕的大臣呢?自然要嫁给国君。
但是还有一个高兴的,那就是宋华子本人了。
宋华子方才见到吴纠,似乎有些一见钟情,听到宋公这么一说,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说:“君上,您怎么开小女子的顽笑呢?”
宋公笑着说:“华姑娘脸皮太薄,小心错失良婿啊。”
宋华子更是娇羞赧然,羞得调头就跑掉了。
吴纠见宋华子跑掉,这才松了口气,毕竟他可不是古代人说结婚就结婚,说联姻就联姻,总要给点谈恋爱的时间罢,若是娶回家才后悔,那实在太不负责任了。
华大夫不想让妹妹嫁给吴纠,正好妹妹羞涩跑走,就连忙告退了,宋公也无所谓,反正他不想让华家把妹妹嫁给齐侯,不嫁吴纠更好,嫁了吴纠也不算损失太大。
宋华子和华大夫一走,展雄暗搓搓已经准备很久了,就站起身来,举起酒杯说:“宋公,展雄敬你一杯!”
宋公一听展雄说话,顿时心脏就“梆梆”一跳,吓得额头上直冒汗,不过装作冷静的干笑说:“展将军言重了,该是御说敬您一杯。”
他说着,赶紧先干为敬,展雄则是不依不饶的说:“这怎么行,宋公乃是堂堂宋国国君,展雄何德何能,能让给宋公敬我?展雄敬宋公!”
展雄非要给宋公敬酒,宋公只好又喝了一杯,展雄仍然不依不饶,又笑着说:“宋公大婚在即,展雄再敬宋公一杯,恭喜宋公大婚,喜得美人。”
宋公听他话里有话,但是只好又喝了一杯,展雄仍然还有说辞敬酒,宋公一连喝了三杯,他酒量不好,脸色发红,涨的都要熟了,火辣辣的烫手。
这个时候就听到“哒哒哒”的声音,“咕咚”一下,有人抱住了宋公的小腿肚子,轻轻晃了晃。
众人打眼一看,原来是方才那个小男孩,三四岁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可爱,却装作老成持重,不苟言笑,似乎也不怎么喜欢说话,总是抿着薄薄的小嘴唇,瞪着一双大眼睛。
那小男孩跑过来抱住宋公的小腿肚子,轻声说:“君父。”
他这一声,仿佛是平地惊雷,“轰隆!!!”一响,直震得展雄脑子里都懵了。
宋公不是还没成亲么?怎么有个三四岁大的儿子了?
展雄瞪着那孩子,那孩子似乎有些怕他,赶紧缩在宋公身后。
宋公也是怕展雄再敬酒,连忙搂着那小孩子,一脸慈爱的笑着说:“各位见笑了,御说引荐一番,这是犬子,叫做目夷。”
吴纠一听,惊诧不已,这不就是比宋襄公还要贤能的大哥,司马子鱼么?
历史上宋公的确有个庶长子,名叫目夷,字子鱼,是个非常贤能的人,据说宋公御说去世的时候,想要把位置传给嫡子也就是未来的宋襄公,宋襄公知道自己的才华不如大哥,便说让目夷继位,这样符合大臣们的想法。
子鱼为了不继位,跑到了其他国家去,一直没有回来,等宋襄公真正继位之后,子鱼才回过,宋襄公封他为大司马,让他做国相。
子鱼虽然是庶子,没什么地位,但是才华横溢,战功卓著,在历史上也是青史留名的人。
宋公的确没有娶亲,但是他的确有个儿子,已经三四岁的年纪,子鱼的生母是个地位非常低贱的宫女,就是个奴隶,宋公也不知怎么回事,或许是喝醉了,或许是被人算计了,反正就有了孩子。
子鱼的生母如今早就不在世了,在宋国动荡的时候,子鱼被戴叔皮接走,与宋公分道扬镳的逃亡,也受了不少的苦。
小男孩一脸乖巧又懂事的样子,却十分沉默,抱着宋公不撒手。
宋公连忙说:“子鱼,给齐公问礼。”
子鱼连忙抱着小拳头,说:“子鱼拜见齐公。”
他说的像模像样,声音洪亮,又举一反三的见过了吴纠和展雄。
展雄瞪着宋公,眼睛里险些喷出火来。
因为子鱼突然出现,所以宋公便算是“得救”了,没有再被展雄灌酒。
他连喝了三大杯,已然有些晕了,便让戴叔皮来和齐公周旋,自己找了个借口,赶紧走出宴厅,准备去旁边的殿里喝碗醒酒汤顶顶再说。
宋公带着几个寺人和宫女走出大殿,只是走了几步,很快便被人拦住了,抬头一看,竟然是展雄!
不知展雄什么时候出了宴厅,他一身黑甲,面目可以说是冷硬,阴森着一张犹如锅底的黑脸,冷冷的盯着宋公。
御说没来由的冒冷汗,后背发麻,咳嗽了一下嗓子,装作镇定的说:“展将军,有什么事儿么?”
展雄冷笑了一声,说:“是啊,的确有事儿要和宋公说说。”
御说头皮发麻,又因为喝醉了酒,不知自己的表情是不是显得很害怕,别看他平日里斡旋权利的样子,其实宋公心里是怕死了展雄,尤其是今天这个日子,他要大婚了,要和卫国联姻,而且宾客满座,都是各国有头有脸的使臣,若是今天展雄给自己好看,宋公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世人。
宋公干笑说:“请问展将军有何见教,御说洗耳恭听。”
展雄又是冷冷一笑,说:“见教的确有,但是展雄只想和宋公一个人详说,请宋公先把寺人和宫女遣开。”
宋公心跳的飞快,紧张的要死,缩在袖子里的手来回的攥拳,手心里冰凉冰凉的,心想着若是把人遣开,展雄指不定会发疯,若是展雄疯起来,自己怎么办?
宋公说:“不知展将军要说什么,直说便是了,或者回头再说,御说觉得有些不适,恐怕是酒醉,不然……”
他说着,展雄便冷笑着断了他的话,说:“宋公想让展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展雄说得出口,宋公愿意听么?”
宋公听说展雄在威胁自己,虽然遣散宫人很危险,但是不遣散宫人,宋公怕展雄说出一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自己就一败涂地了。
御说只好硬着头皮说:“都先下去罢,孤有话与展将军单独谈谈。”
很快寺人和宫女就走光了,宫人刚刚走开,展雄便突然发难,一步冲过去,一把抓住了御说的手腕,御说吓了一跳,想要后退,但是他的动作怎么有展雄快。
御说退了一步,手在腰上一摸,刚要拔出佩剑,“啪!”的一声已然被展雄一掌打在佩剑上,佩剑一下又合入剑鞘之中。
御说被展雄狠狠攥着手腕,酒醒了一大半,低声说:“展雄,你做什么!”
展雄狠狠瞪着宋公御说,冷笑一声,说:“我做什么?我问你做什么才对!你竟然连儿子都有了?”
宋公眼神晃了一下,说:“孤有儿子,关展将军什么事儿,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么?”
展雄冷冷一笑,说:“你有儿子,儿子还这么大了,那当时见到我的时候,为什么还要自荐枕席?”
宋公听他说“自荐枕席”,气的满面通红,牙齿发出“得得得”的相击之声,低哑着声音说:“你说我要怎样,御说当时身无分文,还有什么能够请展将军帮忙的?!说到底,还不是展将军好色成性。”
展雄气的说:“我好色成性?”
宋公冷笑说:“难道不是么?展将军若不好色成性,怎么会答应御说?”
展雄气的直喘粗气,但是竟然没有反驳宋公的话,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