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侯天生反骨(75)
徐醒面皮最薄,嗤了一声就将脸偏到一边去。
他原本不管他们如何起哄,也不在乎到底是谁唱曲,但是那曲子偏生钻进他耳里,不由得他不听。
陈恨笑了笑,捏着竹筷子不放:“诶?听够了没有?再来一首好不好?”
他们都不好意思说话,于是陈恨又道:“那就再来一首。”
于是陈恨再给他们唱了一首“簟文生玉腕,香汗浸红纱”。
这曲子还没完,一群少年就全都红了脸,扶额轻咳,让他别唱了。
“听够了?”陈恨将竹筷子一丢,伸手去弄陈温的衣领,将他略红的脸挡住,“听够了就别为难我兄长了,下回若是还想听便喊我。”
他弯眸一笑,潇潇洒洒地朝在座人等抛了个眼神儿:“江南四百四十曲我都会唱,随叫随到。”
这时不经意间对上徐醒的眼神,徐醒大概是骂他——龌龊下流。
见他素面微红,陈恨便有意无意地看他,理直气壮地对众人道:“这诗名作《咏内人昼眠》,人家夸夸自己娘子好看怎么了?你们一群人,年纪不大,心里装着的事情都乱七八糟的。”
他不知道,其实他唱曲子的时候,眉梢眼角,俱是隐隐约约的一段风流气。
最后一回是老皇帝还在时候的某一年三月春猎。
李砚的皇长兄带着李砚漫山遍野地追兔子去了,陈恨一不留神就跟丢了,他在山林子里四处乱走,一直到很晚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
陈恨兜兜转转,才在前边见到露出的一角屋檐。
他没头没脑地闯进去,提着湿透了的衣摆跳过陈旧的门槛。
废弃的道观里早有人了,还生起了火。那人守在火堆边,不紧不慢地正烤火。
陈恨往后退了半步,才要道歉,那人便站起来朝他打揖:“陈公子。”
声音是有些熟悉的,陈恨用湿透了的袖子抹了抹眼睛,才看清是徐醒。
他还礼,心想自己与徐醒从来都不怎么对付,便摆着手退到角落里去:“我就是过来避避雨,徐公子不用理我。”
陈恨用散落在四处的稻草给自己铺了个窝,他抱着腿坐在角落,寒意顺着湿了的衣摆往上爬,他睡着了,还顺带着做了个梦。
他做梦梦见李砚因为找不着他,又生气了,一脸阴沉地站在他面前。
他从梦中惊醒,却发现自己被徐醒拖到了火堆边。陈恨随手松了松衣裳,一转眼看见徐醒好像又用眼神骂他——没规矩。
于是陈恨将衣裳重新整好,双手置在膝上,同徐醒一起正襟危坐着。
这回陈恨不敢跟他讲笑话了,就搜肠刮肚地想了很多的经学礼义来跟他讲。
有点进步,徐醒理他了,他说:“嗯。”
雨越下越大,天半黑时,李砚冒着大雨找到了他。
李砚上下看了他两眼,不由分说,将他的外衫扒下来,拧出了一滩水。李砚将他的衣裳丢开,把自己的外衫脱给他,冷声道:“傻子,衣服湿了不懂得脱下来吗?”
“臣是个守规矩的人。”陈恨看向徐醒,开他的玩笑,“与徐公子一样守规矩。”
李砚亦是凝眸看他:“徐表兄,一同回吧。”
徐醒他爹徐歇娶的是老皇帝的姊姊,因此论辈分,李砚唤他一声表兄。
只是这句表兄,却被李砚喊出几分咬牙切齿、少年结仇的味道来。
只正经打过三次交道。陈恨有时候觉得他们的交情还不错,有时候又觉得他们根本没什么交情。
*
陈恨不知道明日要怎么把东西给徐醒送去。
就这么一点儿交情,要给他送诗集,像莫名的献殷勤。
在养居殿将睡未睡之时,陈恨忽然听见有人问他:“离亭,明天不去徐府好不好?”
一声“好”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他使劲挣扎了两下,醒了。
陈恨睁眼,佯怒道:“皇爷你还敢算计我?”
“没有。”李砚被他当场抓包,也不慌张,只道,“徐府的水太深,朕看不透徐枕眠究竟想做什么,你别去找他。”
“奴就是去送个书,奴答应了苏元均的。”
“朕管着苏元均,朕现在说你不用去了。”
陈恨失笑:“哪有这样的?”
“徐歇多疑,他明白,朕迟早会把他做过的事儿一桩桩、一件件地查出来。那时候李檀在位置上,他还放心些,李檀不会办他。可是这时候换了朕,他不会安分。”
李砚翻了个身,面对着他:“他只是还没有找到机会。前几日在三清观,朕与你说,年前有人查你,大抵就是徐府的人。”
他伸手,指尖弄陈恨鬓角的散发:“朕与你亲近,他们便要从你下手。”
“前朝风起云涌,各地侯王都不安生,你赋闲许久,不懂得情势严峻。朕把你弄出来,原本就是不要你掺和朝中的事情。”
“朕好容易把你从混水里抱出来,你现在却非要自己往徐府里闯?”
“你不要去找徐枕眠,你不要管他们了,好不好?”李砚将他的脑袋按进怀里,温声道,“你多管管我。”
“皇爷……”陈恨一说话,一喘气,李砚衣襟上熏的龙涎香就扑了他满面。
他勉强回神,推开李砚:“撒娇这招现在没用了。”
不是的。他在心里偷偷说,其实还是很有用的,小兔崽子还是很厉害的,每一句话都戳在他的死穴上。
“一定要去?”
“一定要去。”陈恨点点头,“且不说奴答应了苏元均,就是替皇爷去看看徐府的情况,也是要去的。再说,徐枕眠这个人……奴总觉得有些事情奴得知道。”
“朕不用你打探徐府的状况。”
“好好好,不用不用。”
“你别胡乱想些别的事情。”李砚正色道,“不许擅自动作,更不许把自己搞成一年前那副模样,你就是从来都不听话。”
陈恨举手发誓:“奴听话,一定听话。”
“朕明日与你一同去。”
“又不是别的什么日子,皇爷亲自去送一本诗集,说不过去,容易叫徐府的人怀疑。”陈恨笑了笑,“他们要动手,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在府上就动手。况且奴就是去送一本集子,很快就回来,不会出事的。”
“很快是多快?”
忽然这么正经地问他,他一时之间也答不上来,只道:“呃……大约两个时辰?”
李砚反问:“两个时辰?”
“皇爷以为?”
李砚斩钉截铁道:“两盏茶。”
陈恨无奈:“皇爷,奴不是神仙,不能飞去徐府。”
于是李砚把留给他的时间很慷慨地加到了——三盏茶。
陈恨捶床抗议:“皇爷,奴又不是从狱里出去放风的。”
“你定个时辰,到了时辰你不回来,朕去徐府寻你。”
“这还差不多。”
其实还差得很多,在这个问题上,他同李砚永远也扯不清楚。
一直纠缠到了三更天,陈恨打了个哈欠,翻身朝里:“快睡吧,怎么会讲这种事情讲了这么久?”
李砚不放他:“离亭,你说与朕清楚,你同徐枕眠究竟有什么旧可叙?”
“没有没有,奴与徐枕眠没有交情。”
天地良心,他就是一时失神,随口说了一句他同徐枕眠得叙叙话。这话一出,李砚脑子里的一根弦儿就被拨断了。
炸了毛的老虎伸出爪子,把自己带回来的小猫按得喵喵叫,非要问清楚那只白狐狸是怎么回事。
老虎按着小猫,不依不饶:“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皇爷你发什么疯?”小猫伸出爪子推他,“奴困了,睡了。”
“那你方才说……”
“没有!奴什么也没说!”小猫喵的一声哀嚎,“奴同皇爷交情最好,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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