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侯天生反骨(134)
李砚试探着碰碰他的鬓角,长叹了口气,道:“不逼你了。”
花瓶砰的一声被陈恨砸碎的时候,守在外边的小太监就觉得不太对了,忙喊了高公公过来。很快的,皇爷又传了太医。
李砚用被子把陈恨裹好,把他脚上的镣铐也裹好,再把他抱在腿上。陈恨木木的,竟也由他抱着。
不敢问别的。今日值夜的太医专心给陈恨处理伤口,高公公低着头,收拾满地的碎片。
值夜太医将陈恨眉骨上的伤包起来:“险些就伤着眼睛了,所幸没大碍,好好的养几日就好了。”
陈恨点点头,不再说话,反倒是李砚不放心,多问了两句。
值夜太医提上随身的药箱,高公公捧着一堆碎瓷片,很知趣地退出去了。
李砚探了探陈恨的额头,再看了两眼他的伤口,他还是那样冷冷的模样。
“离亭……”李砚叹了口气,“好,你不要我,我现在就出去,好不好?晚上睡着,小心碰了伤口,我让高公公守在门外,你要是有事情……”
大概是觉得他烦了,陈恨忽然起身,揽着被子爬到床榻的最里边,背对着他躺下了。
李砚的行动总是无声无息的,陈恨不回头去看,根本就不知道他走了没有。
但是他憋不住了。
他将被子往上一扯,盖过了头顶。小孩子似的,缩在被子里就哭了。
李砚想拍拍他,说些好话哄哄他。后来转念一想,哭成这样,多少还是因为他,便收回了手,慢慢地就退出去了。
他出去时,高公公正送走了值夜太医,见李砚从殿中出来了,忙加快了脚步迎上去:“皇爷?”
李砚抬脚,往廊子去:“今晚去西边的暖阁睡。”
高公公应了一声,忙吩咐人下去预备了。
西边的暖阁原本是陈恨住着。
随手甩在案上的书册,临了一半的帖子,藏在角落里的糖罐子。种种痕迹,全是陈恨留下的。这阁里,也全都是陈恨的影子。
今日白日里堆了一日的折子,稍作洗漱之后,李砚就坐在案前批折。
他心里乱,看了这么久,提着笔,也不曾落一个字,倒是笔尖朱砂凝了,落在他的衣袖上。
像陈恨眉骨上的血,又像陈恨窝在被子里哭的眼泪。
高公公给他添茶,似是随口道:“离亭心气儿高,皇爷又不是不知道。”
“他心气儿高——”李砚不愿意同旁人说这件事儿,口不随心,只冷冷地说,“就要朕折损了心气儿去顺他么?”
“皇爷多念念离亭的好。”
陈恨有多好,他当然知道。
“朕知道。”李砚揉了揉眉心,“文人把气节看得比性命重,但是他不在乎性命,朕还在乎。朕私心不大,只想留他,永远都留着他。”
李砚再摆了摆手,高公公就退出去了。
他往后一仰脑袋,靠在了椅背上。随手拿起案上陈恨临了一半的帖子,他临的是前朝某位状元的字。
陈恨这个人,写字圆圆润润,可爱得很。但是他偏爱稳重之中自成风骨的字,古往今来的贤臣都该写的那种字。
李砚捻着薄薄的一张纸,对着灯看着出神。
透过那些个字,看出一些陈恨的模样来。李砚很小心地将纸张放回去。实在是批不下折子,李砚起了身,坐到了榻上。
陈恨畏热,榻上老早就换了竹簟,凉的。枕头换了瓷的,被子换了薄的,堆在里边,大概也不常拿出来盖。
瓷枕边却摆着一个小手炉。
冬日用的小手炉。
觉着奇怪,李砚将那手炉拿起来看了看。
陈恨仿佛将这手炉做小香炉用,里边还有残存的香料,淡淡的龙涎香。陈恨逾越了,那是若被御史发现了,会被参一本的香。
李砚忽然觉得这小手炉眼熟得很——这原本是他的铜手炉。
是永嘉元年的冬日里,陈恨那时候怕他怕得很,在养居殿说没两句话就跑了,是他让匪鉴给陈恨送出去的小手炉。
重生时隔的时间太久,李砚忘记了。
其实他不应该忘记的,因为重生来的第一天,他就见过这个手炉。
那时候陈恨病得厉害,被他半强迫半恐吓的带进宫去,陈恨从马背上摔下去的时候,还紧紧地抓着这个手炉。
他太熟悉陈恨了,他几乎可以想见香料静静燃烧,升腾起乳白色的轻烟。陈恨枕着一只手,侧躺在榻上,另一只手试图勾住飘带似的烟雾,风流。
李砚将小香炉放回去,下榻出门。
当李砚捧着小香炉看时,正殿内室里,因为脚上挂着的链子不够长,陈恨只能伸长了手,努力把滚到远处的银铃铛给勾回来。
第97章 环扣(6)
李砚还捧着小香炉出神的时候, 养居殿里,陈恨抹了把眼睛,抱着被子坐了起来。
他眨了眨眼睛,酸酸涩涩的,特别是伤了的那一只眼睛。
碎瓷片扎进去的时候,他什么感觉也没有,李砚一跟他说对不起,尖锐的疼痛感就炸开了, 震得他手脚发麻。
错了,都错了。
不该闹成这样的。
养居殿里灯火通明,李砚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吹灯, 外边伺候的人不敢进来, 陈恨被链子绊住了,也吹不了蜡烛。光晕亮得他脑子发懵。
他抱着腿坐了一会儿。李砚的养居殿他是很熟悉的, 全都是规规矩矩的书册与折子, 别的什么也没有。
陈恨垂眸,看见滚到了墙边的银铃铛。
那是他丢过去的。
李砚没有折辱他的意思, 但是他一看见这个铃铛, 猫儿戴的似的,心里就起火, 头一回、无端端的就恨起李砚来。
恨李砚是自己的任务对象,恨他死抓着不放,非要把他往欢好情爱的深渊里拖, 还恨他把人圈得死死的,看猫似的看他,要他一辈子也离不得。
后来回了神,这样的怨恨其实是很没有道理的。
任务对象是系统安排的,欢好情爱的深渊,是他自己一步一步踏进去的。
怨不得别人。
原本就是迁怒,他这时候觉得对不住,想要把银铃铛给捡回来。
低头用手掌量了量链子的长度,再抬眼看了看铃铛离床榻有多远。
他想,伸直了手,应该还是能捡到的。
陈恨赤着脚下了地,拖着链子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回了头,轻轻地把链子捧起来。
原是他行走时,那铁链子会随他的动作磕碰发出声响,不愿意叫外边的人知道他起来捡东西,于是把链子抱在了怀里,每走两步,就放一些出来。
只隔着薄薄的夏衫,铁链子被他揽着,凉得人一激灵。
走到了链子给他划定的活动范围的最边缘,离铃铛还有些距离,陈恨伸长了手,想要把它给勾回来。
大夏日里,稍动一动就要出一身的汗,陈恨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重新把铃铛给捡回来。
只是一捡回来,陈恨看着它,不知怎么的,又生气了,一扬手,又把它丢出去了。
这回丢到了墙角,是他伸长了手也捡不到的地方。
陈恨坐在地上发了一会儿的呆,揉揉眉心,又重新回到榻上去躺着。
这时李砚才到门前,他站着,思虑良久,才诚惶诚恐的将门扇推开一条缝儿。
殿里灯火通明。
陈恨仿佛没动过,还是背对着门,侧躺在榻上,用被子蒙着头。
本该进去哄哄他,但是李砚迈不动步子,不敢进去看他,更不敢同他说话。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什么话也不说,冲进去就抱住他,把脑袋埋在他的肩窝里上下蹭蹭。
他要是骂,就得任骂,他要是打,就得任打。别的什么也不用管,说“对不起”再蹭他就完了。
就这样简单,李砚还是不敢。
前世被陈恨困在忠义侯府足足一年,他曾经埋怨过陈恨一整年都不露面。
他现在明白了。关来关去这种事情,就算是逼不得已,但是闹成这样,这先动手的人都心虚,不敢见面,什么也不敢。
他在门外再站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出去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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