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侯天生反骨(67)
“还是谢谢皇爷。”陈恨觉着自己今天除了谢谢皇爷,就没法子说其他的话了。
李砚笑道:“不过你日后住在养居殿,也不用回去了,那宅子只是给你留着罢了。”
“对对对。”
“先委屈你在宫里待着,掖幽庭奴籍上边也没你。待朝中事了,再封你也不迟。朝中事务有苏相他们,朕自己亦有计较,你别插手,好好地留在宫中便是。”
陈恨最后应了一声,揽着枕头悄悄看他。
其实李砚没那么多的帝王心思,就算有,好像也没用在他的身上。陈恨想不出什么词来夸他,只能在心底咬着手帕赞一句,李砚真好。
“皇爷,我们君臣……”陈恨歪着脑袋看他,“能如初吗?”
李砚只将问题抛还给他:“你觉着能吗?”
“我觉着……”
忽然之间,陈恨想起一件事儿。
他把那封写给李砚的遗书塞在了枕头底下,而自己这时正抱着枕头。那封遗书,恐怕早已经被他扫到别的地方去了。
陈恨心道不妙,双手在榻上摸了几个来回。那封遗书果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那封遗书他还署了名落了款,情信一样的遗书,谁会相信那是一封遗书?
要是落到别人手里……
陈恨一惊,又在四处摸了几回。为了找书信,他几乎把手伸到李砚的枕头底下。
李砚问道:“你做什么?”
“奴找东西。”
“朕帮你点个灯,这么黑看得清楚什么?”
“皇爷,别……”陈恨拽住了他的手,恳切道,“我自个儿找找就行,皇爷先睡吧。”
“还有一件事儿。”
陈恨忙着找东西,只是随口应道:“嗯,皇爷你说。”
“匪石为了保你,在外边散布朕……逼良为娼的谣言,他觉着朕顾惜着名声,也该放过你,起码不会要你的命。”
陈恨找东西的动作一顿,转过头,怔怔地看着他。
“前一阵,还出了话本子。从江南起来的,这是江南庄子里的人为了保你,冒险出的主意。”
陈恨接话:“这主意还真是烂透了。”
李砚用手指戳戳他:“离亭。”
“别喊我,我死了。”羞死的。
“他们想用民意挟持朕,保你的名。但是他们算漏了一点,朕若是顺水推舟,真幸了你——”李砚顿了顿,正色道,“那也算是顺应民意。”
“皇爷你正经一点!”陈恨也不找遗书了,将衣襟扯扯紧,捂好了屁股,死尸一样躺在榻上,佯镇静道,“皇爷,我睡了哦,你也快睡。别说胡话了,唉,傻孩子。”
傻孩子拧了一把他的腰。
“皇爷……真的剁爪子了……”
第47章 玉骨(4)
心里装着逼良为娼的谣言、江南来的话本子以及近似情信的遗书, 陈恨很不安稳地睡着了。
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小榻上,陈恨生平第一回 在冬日里闷出了一身汗。
还是夜深时候,雪光映着月光, 透过陈旧的窗户纸,照在长榻上。
陈恨想要蹬一蹬被子,却不小心踢了李砚一脚。陈恨转头看他,他似是睡熟了,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在梦中都是皱着眉的。
陈恨没这个闲心思抚平他皱起的眉头,他只不过是,想要伸手试试他的额头。
不热。
原来只有他一个人半夜被热醒了。
陈恨想要将双手伸到被子外边,才稍微动了动, 李砚就一把将他捉进怀里。
陈恨拍了拍他的手:“皇爷?”
李砚亦是唤他:“离亭。”
“诶。”
“朕知道朕在做梦。”
“什么?”陈恨觉得颇好笑,问他,“哪有知道自己在做梦的?”
李砚压过去,对他咬耳朵道:“抱一会儿。”
“诶。”陈恨揉了揉他的脑袋,“我就说你是小狗。”
李砚叹了口气,活像是朝他的耳朵吹气:“我很想你。”
“别了别了。”陈恨赶忙用手隔开他的脸, “好好说话, 别吹气。”
沉默半晌,陈恨被他抱着, 实在是热得不行了,便问他:“皇爷,一会儿到了吗?”
李砚方才还是睡着的, 直至陈恨方才问他最后一句话时,才醒过来,微挑了挑眉,却不答话。陈恨自己悄悄地从被子里伸出双脚,甫一动作,李砚就压住了他的脚。
陈恨无奈推他:“热了。”
压着他的脚没松开,抱着他的手却放开了。
还没等他道谢,仿佛专要试试他是不是真的热了,李砚的手掀开陈恨的衣摆,直接探了进去,手掌贴在他的背上。
李砚常年练字习剑,手上一层薄茧。只贴上去,顺着脊柱一条线,慢慢梭巡着向上,停在蝴蝶骨的位置,末了还不轻不重地叹了一声。
陈恨被他摸得不敢动:“皇爷,你过分了,剁爪子了啊……”
李砚还是没说话,陈恨转头,盯着他瞧了好半晌,以为他是真的睡着了。方才他说的话,全是梦话,而自己还和相声里的捧哏似的,跟李砚一来一往地说话。
真是傻透了。
陈恨把他的手从衣裳里推出去,转身对着墙睡了。
将睡未睡之时,他发觉自己竟然把后背留给李砚,好像挺危险的。
来不及多想,他终究抵不过困意,沉沉地睡去了。
而李砚的手里,捏着他的遗书。那时陈恨随手把枕头抱进怀里,一拂袖,就将书信准准地送到了他手前,李砚顺手就握在手里了。
顺手,真的顺手。
借着雪光与月光,要辨认上边的字不难,要辨认信的落款也不难。
李砚的指尖划过每一个墨字,陈恨写这信时大约是正晃神,字写得不好看,歪歪斜斜的。滥情的词,实在也不像是他的手笔。
李砚莞尔,将信纸重新叠好,塞回他的枕头底下。
李砚轻叹了一声,从身后揽住他的腰。
*
一夜大雪,直至清晨仍未停歇。
陈恨醒来时天光大亮,雪光竟还有些扎眼。
他揽着被子坐起来,挠了挠头,仿佛是坐不住,闭上眼睛,摇摇晃晃地又倒了回去,在榻上翻了几圈。
如此两三回,才清醒过来。
李砚早已起了,就在院子里练剑。陈恨听见长剑破空的声音。
长榻靠着的墙上有两扇格窗,陈恨悄悄推开窗子去看。只看见白茫茫一片天地之间,男人身形高大、挺拔俊秀。目光凌厉,倒比剑光闪烁还要厉害些。
可也是那样比剑光还逼人的目光,在与陈恨将醒未醒的眼睛对上时,却硬生生换了路数,如春水舐堤一般的柔和。
目光一变,手上的剑招也要变。
李砚扭着手拗了个剑花儿做收式,随后收剑入鞘。
太傻了。李砚忍不住要笑,笑他自己,也笑陈恨。他垂眸,一手握成拳头,抵在唇边,做出咳嗽的模样来,偷偷地笑。
他进了门,将长剑置在一边,转身去拿架在炭盆上烤着的衣裳。
陈恨的衣裳。
只要陈恨一从被子里钻出来,他就把烤暖和了的衣裳给他套上。
不能叫陈恨吹一点的风,受一丝的凉。
“这倒像是那时在岭南。”陈恨低头,将卷进衣裳的头发给提出来。
李砚理了理他的衣襟,回道:“不像。”
“哪里不像?”陈恨插不上手,只要撑着手坐着,由他摆弄。他们在岭南时,也是这样的起床流程,李砚先起,把衣裳熏暖和了,他再起。
他想着,恐怕是李砚觉着在岭南的时候太落魄了,不愿意提起,所以才说不像。
可李砚却道:“倘若在岭南,朕可就是小狗了。”
陈恨低头,埋怨他怎么总记得小狗的事情。
人说帝王心怀天下,怎么就李砚偏爱记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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