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出逃手札(94)
似乎又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他叫的“郗淮”两个字。
还是因为他可以接林郗淮的电话,这已经是一件跨越寻常关系的边界感能做出的事了。
秦洲晏垂头笑了下:“不说吗?以后你这个号码郗淮可能都不方便接,总归得我来。”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是意识到什么,但仍想寻求一个准确的答案。
他的声音沙了些,语气也不再客气,有些固执的问道:
“你们是什么关系?”
秦洲晏也不介意他的态度,轻描淡写的开口道:
“能接他电话,有资格转达信息的关系。”
“你觉得呢?”
一阵忙音响起,电话被陡然挂断。
秦洲晏看向身边的人,指控道:“他是不是玩不起?”
“……”林郗淮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脸:“玩开心了?”
秦洲晏将手机放回到桌面上,闻言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像是开心的样子吗?”
林郗淮撇开视线,选择沉默。
也是,怎样应该都会不爽。
他解释道:“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以他们现在互相憎恶的关系来看,这通电话确实有些出乎意料。
秦洲晏看了他一会儿,握住人的手。
思索了片刻,秦洲晏还是把一年前自己看到的情景客观描述了出来。
他没有对覃卓承的情感下一个定义,以此来引导林郗淮往某个方向想。
因为过于复杂扭曲,定义为“喜欢”都觉得不太配。
其中所包含的意思取决于林郗淮自己的想法,他自己去判断。
林郗淮的神情很淡,仿佛听的是和自己无关的事。
听完后,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仅仅也是知道了,连让他分析的资格都没有。
没什么意义,他不在意对方对自己是什么样的情感。
他只知道,自己一如既往的对这人感到膈应恶心就够了。
秦洲晏很轻的碰了碰他的后背,带着浓浓的安抚意味。
然后他伸手捏住人的下巴,将林郗淮的脑袋转过来。
“既然这样,哄哄我,亲一下吧。”
林郗淮的注意力被他转移,很快抛弃了那些不重要的东西。
眉眼沾染上几分笑意,但是后仰了一下脑袋。
他轻声道:“不要。”
“亲一下吧。”
林郗淮笑着摇了摇头。
后院传来陈安小帆嬉闹笑谈的声音,隐隐传进屋子里来,显得屋内愈发安静。
秦洲晏再次感到恋爱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有的时候是不是真的拒绝得要仔细去分辨和判断。
既要注意不能勉强对方,也不要成为一个不解风情的人。
他想,起码不会有人说着不想亲,但目光却缓缓下至,直直的落在他的唇上。
秦洲晏没忍住笑着凑上前去。
林郗淮轻声道:“不许亲。”
秦洲晏伸手微钳住他的下颚,将人的脸拉得近了些,很轻的在唇上碰了一下。
“你不知道这句话已经失效了吗?”
林郗淮的手臂搭在对方的肩上,笑着偏了下脑袋,迎上倾过来的吻。
陈安和小帆进来的时候,林郗淮和秦洲晏正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手机,时不时声音低低的说着话。
看着很亲近,但也不会不合时宜的过于亲密,一切都很正常。
陈安多看了几眼,就是……嘴巴有些太红了。
没过多久,老爷子也起了床,整个人看上去状态好了很多。
看到对方收拾东西准备出门,林郗淮问道:“您要去哪?”
“天气好,我出去逛逛。”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太阳又出来了,但仍有些闷热,雨大概率是晚上落下来。
“那我们也出去透透气吧。”
后面的陈安小帆连说要一起。
景老爷子嗤了一声:“一时半会死不了。”
“爷爷!”两小孩有些难过的叫道,明显也知道老人家生病了。
景老爷子烦那样如泣如诉的目光,朝着人挥挥手转身就往外面走。
几人跟了上去。
林郗淮走在人的身边,闲聊道:“您是什么时候来这个村子的?”
老爷子声音低了些:“70年代的时候来待了几年。”
前面的陈安和小帆没有听见。
然后他继续道:“再来就是00年左右了。”
一直到现在,在这个村子里待了二十多年。
林郗淮笑了笑:“其实您主动提出同意我们留下的时候,我还有些没想到。”
老爷子沉默了会儿,才开口道:“因为小衡。”
林郗淮一愣,这还是对方第一次如此直白提起冯小衡这个人,也毫不掩饰的肯定了他们的猜测。
当年的知青李瑜霖被下放到这个村子,和现任村长的弟弟冯小衡发展出了一段感情。
只是后来或许因为什么事而分开,意外造成了冯小衡的死亡。
而二十多年后,已经改名为景清和的李瑜霖再次来到了这个村子,长久的定居下来。
房间的墙上挂着一张亡人遗照。
按照村子里的人对李瑜霖的憎恶程度来说,也不知道当年再次回来这里的李瑜霖是被蹉跎成了什么模样,以致竟没有一个人能认出来。
老爷子实在不像是这么一个会直白倾诉的人。
可仔细想想,林郗淮好像也不怎么意外。
作为外乡人,周围没有人可以亲近,几十年来的想法和情绪无人诉诸,无人能理解。
生命都要走到尽头了,还有人能听听已经尘埋了这么多年的感情。
对他来说,算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正这样想着,就听到老爷子继续道:
“我想在别人面前说出小衡的名字。”
希望世界上有人能正确的看待和知晓他和小衡的关系。
在第一天的时候,他就看出了这两个年轻人的关系不一般。
是一对脾性很好的同性恋人,得体有礼,又是外乡人。
景清和觉得他能毫无负担的说出来憋在心里太久的事。
甚至在刚刚叫出小衡的名字时,感到了几分畅快。
林郗淮和秦洲晏看着路,没有说话。
在已经去世的人面前,任何安慰都是徒劳。
老爷子独自在偏远的空地上建了一座房子,又是外面来的,和村里的人并不亲近。
就算是说要出来逛逛,也是往无人的山上随便走走。
前面的小帆突然兴奋的大声叫道:“快看,笋!”
说着,就和陈安埋头挖了起来。
老爷子笑了下,或许因为常年不怎么笑,嘴角向上扯的动作带着几分生硬。
仿佛笑得并不多么真心实意似的。
他看着蹲在地上的两小孩身上,叹了声:“正是好时候啊,是他们渴望期冀成为的模样,以此憧憬的未来。”
“也不像我们,身埋尘泥,成为黄土一抔。”
说这句的时候,他带上了几分不明显的笑意,仿佛说的不是黄土,而是热望的归宿。
林郗淮的脚步一顿。
不知道为什么,心头蓦地一酸,向着四肢百骸涌流而去。
他和秦洲晏,正是好时候。
随即,自然垂落在裤边的手被身边的人牵住,林郗淮的手指分开,紧紧的反握住对方的手。
老爷子已经走在了前面,两人跟了上去。
陈安和小帆已经挖了一堆笋和叫不出名字的野菜,兜在衣服里准备带回去。
老爷子走了一会儿也累了,几人就在一湾山涧流水边坐了下来。
这只是一座很矮的小山头,路也算平坦。
周围的绿植繁茂,小溪流清澈见底,偶尔还能见到几条游鱼。
有流水从矮崖上落下,形成两三米高的小型瀑布,如果能称得上的话。
春天要结束了,空气中已经带上了几分燥热,更别提还走了这么久。
陈安和小帆早已将上衣脱了下来,放飞性子的往河里跑,一头栽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