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出逃手札(17)
林郗淮坐在轮椅上,当然只能任由他来。
当时介绍到影音室的时候,林郗淮扭头看向房子的主人:
“可以用吗?”
秦洲晏回道:“随时都可以。”
想到这里,他侧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凌晨两点了。
房门没有完全关好,秦洲晏很轻的敲了一下门然后才推开。
一进去,入眼的就是几乎挂满了整面墙的屏幕,上面正播放着国外的一个老电影,色调复古怀旧,背景音乐舒缓。
整个影音室没有开灯,只有显示屏上的光落在人的身上,衬得脸色格外的白。
林郗淮正姿态懒散的侧倚在柔软的沙发里,身上搭着一件浅色的毛毯,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屏幕上。
像是在认真看,又好似没有聚焦,只是在纯纯的发呆。
电影恰好播到主角在一个晴光午后,站在蓝绿色湖边的镜头。
林郗淮的眸子在波光粼粼的湖面碎光映衬下显得格外的亮。
听到身后的敲门声,他也没有回头,似乎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还没睡吗?”
秦洲晏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然后走到沙发上坐下。
一人在沙发的最左端,一人在最右端,隔着一小段距离。
“这话不应该是我来问你?”
林郗淮这才看向他:“不想睡。”
秦洲晏看了眼面前茶几上打开的药瓶和塑料板,挑了下眉:
“不想睡还是不能睡?”
林郗淮收回目光没有说话。
“我之前还没发现你失眠。”
林郗淮本来想说“你怎么会发现”,但想到了那晚,于是又将这句话收了回去。
可他不提,总有人会提到:“这就是你留下我的原因吗?”
“算是。”林郗淮直白的承认。
秦洲晏随意的倚在沙发里,轻笑了一声:“有些挫败是怎么回事?”
虽然在那晚他就知道对方是因为情绪崩盘,想要以某种更激烈的方式宣泄。
但听到他亲口承认,感觉还是有些微妙。
“突然有些好奇。”秦洲晏缓缓开口道,然后扭头和林郗淮对上目光。
“那晚你只是想留下与你聊天的人,还是想留下……我?”
第11章
林郗淮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他在问,如果那晚林郗淮遇到的是别人,他会留下对方吗?
是个有点尖锐的问题。
林郗淮看着面前的屏幕,舒缓的画面一帧帧放着。
这是他在家就有的习惯,深夜睡不着的时候容易想很多,所以干脆电视上放着电影,听一听别的声音。
不会是多么激烈、冲突性很高的影片,大多都是节奏很慢,甚至对很多人来说有些无聊的。
“你不是知道答案吗?”
他不信对方是真的好奇,也不信他一无所知。
秦洲晏笑了下,没有看他,目光同样落在偌大的屏幕上:
“你的心思那么难猜,谁知道。”
“所以为什么要猜我的心思呢?”
“猜别人心思中和自己有关的那部分,不是很正常吗?”
林郗淮扯了下唇角:“想法中和你有关的人多了去了,也不见得每个人都会猜。”
“自然猜在意的那一部分。”
林郗淮这才侧头看向他。
尽管对方说这些话,林郗淮也无比清楚的知道,这并不是对方喜欢自己的意思。
他们都不是二十开头青涩单纯的年纪了。
不会在心里怀揣着小鹿,去反复揣摩别人的一句话是不是喜欢自己。
紧张、羞涩、情窦初开的怦然,和他们都沾不上边。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相处模式。
对他们来说,暧昧可以是一场抗衡,是他们交锋过程中的一种方式。
甚至再清醒一点,就会明白更深层次的意思。
他利用秦洲晏、把这人当做躁动时宣泄情绪途径的意图太过明显,甚至都不隐藏分毫。
因此,不过是对方另一种形式上的找回场子罢了。
秦洲晏在戳破一个事实,那晚除了他,林郗淮不会留下任何人。
他具有不可替代性。
他分明知道,不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
屏幕上主角恰好滑稽的摔了一跤,林郗淮无声的笑了下。
不知道是因为电影还是因为身边的人。
他缓缓开口道:“今天,艾赛亚说的那些……”
秦洲晏倚着沙发的姿态随意,脑袋后仰枕在靠背上,闻言侧头看向林郗淮。
他知道对方说的是他家里对感情管得很严那事。
“所以你怎么就没能听家里长辈的话?”
秦洲晏也笑了,自从他问了那个问题后,就在想对方会怎么回应。
很明显,林郗淮依旧给了一个漂亮的反击。
在今天艾赛亚说到家里有关感情理念的时候,林郗淮有注意到秦洲晏的态度。
对方并没有持反驳的姿态,在那样和谐的环境下长大,他是赞同那些理念的。
——感情很珍重,不能被当做玩乐随意对待。
秦洲晏确实不是一个耽于欲望享受的人,没有对谁产生过爱情,自然就不会有多余的想法。
这些年一直都做得很好,甚至都不需要用“坚持”这个词来形容。
难以达到、偶有动摇、需要毅力的东西才需要坚持,而这些想法和做法对他来说就如同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般自然。
可怎么就打破了过往的原则?
林郗淮分明是在说,难道他就具有可替代性吗?
不是的,并不是谁都能让秦洲晏留下来的。
秦洲晏直接笑出了声:“和你说话真有意思。”
“彼此彼此。”
秦洲晏收回带着笑意的视线:“你是太高估了我还是太低估了你自己。”
归根结底,他也是男人。
他没忍住打破了原则,他认。
林郗淮拿杯子的手一顿,倒是牵动到了背后,密密麻麻的阵痛感传来。
秦洲晏探身给他添好水,然后递给人。
“别动了。”
林郗淮接过,重新侧倚在了沙发上。
“留下你。”
秦洲晏退了一步,给了那个“怎么就没有听长辈的话”的答案,承认了自己的失控。
那么他自然也偃旗息鼓,回答那个“只是想留下与他聊天的人,还是留下他”的问题。
就算是带着争锋的交流也不是一定要个最终明确的赢家。
否则就改变了聊天的初衷。
秦洲晏说得没有错,不是谁都可以的。
对方确实有下这个结论自傲的资本。
林郗淮看着隔着点距离随意坐在沙发另一端的男人,对方穿着一套款式简单的深色睡衣。
永远松弛从容,却又不会失去根骨显得太过于坐没坐相,有些教养是刻在骨子里的。
屏幕荧荧的光照在他的脸上,在面容上留下明暗相间的光影。
五官很深,因此昏暗环境下侧脸的线条剪影格外好看。
不仅是外貌,那晚他们聊了那么久。
已经足够让林郗淮对一个人已经有最基本的判断,性格、品行、气质、素养。
甚至还包括对方的职业,在做出决定的最后一刻,他都在想——
医生啊,大概是没有病的。
于是加上一点点的冲动,将人留了下来。
从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脑子一昏,随便捞一个人。
从头至尾,林郗淮都很清醒。
得是万里挑一、多方权衡,才得出的结果,才能有的一晚。
手中的矿泉水瓶发出一声轻微被捏动的声音,秦洲晏的肩轻轻动了动:
“很荣幸。”
“所以真的会请家法吗?”
“会。”秦洲晏想了想,补充道,“我爷爷出自部队。”
“和我可没什么关系啊。”
破了戒,得怪自己的定力,怪不得那盘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