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婚(34)
很多年没人这么提醒过他吃饭要慢慢吃,想吃什么再给他做,好像他还是个需要被照顾的小孩子一样,需要捧在手心里养着才行。
面对袁凌跟盛德辉的关心,叶涞忍不住鼻子泛酸,都快把脸埋进碗里了,脖子垂得低低的,使劲儿往嘴里扒了几口饭,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勉强忍住想掉眼泪的冲动。
又觉得自己这个举动太幼稚,一点都不体面,不知道盛明谦会不会笑他上不了台面,带回来丢他脸。
嘴里包了太多饭,叶涞咽下最后一口,还是不小心呛了一下,扒着桌子边咳嗽了半天,这回他不用强忍着眼睛里的湿意了,有了很好的借口,眼眶里滑下一滴眼泪,又给自己找补了一句:“阿姨,您做的饭实在是太好吃了,我没忍住就吃快了,呛到了。”
叶涞的谎话跟三岁小儿一样,一眼就能让人看穿,袁凌知道叶涞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心里一阵怜惜,摸了摸他后脑勺:“这孩子,好吃就多吃点儿。”
坐在叶涞旁边的盛明谦,抬起胳膊在他后背上拍了几下,叶涞又咳了一声,湿红着的眼去看他,本来强压下去的酸涩感又涌上来,眼里闪着泪花冲他笑了。
“出息。”盛明谦小声说他。
袁凌听到了盛明谦那声在她看来就是小情侣之间宠溺的小抱怨,她还没见过这样的盛明谦,笑他:“吃你的饭。”
盛明谦没注意自己不经意间勾起的唇角,别开眼不再看叶涞,手却一直搭在他后背上,叶涞红着脸拿起筷子继续吃饭,这回放慢了速度,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嚼。
盛明谦爸妈收了叶涞的礼物,叶涞是投其所好,他们都很喜欢,袁凌有一间专门做陶器的房间,还拉着叶涞参观了半天,给他看自己淘到的收藏品跟自己亲手做的陶器。
盛德辉好酒,拖着酒瓶乐呵呵研究,又嚷嚷着晚上就拆了喝,说完又有点儿舍不得喝。
袁凌又拿给叶涞一个四四方方的紫檀木礼盒,打开给叶涞看,里面是一块通体碧绿的玉石平安锁,虽然叶涞不识货,也能认出来那是个价值不菲的老物件儿。
袁凌把檀木盒子推到叶涞跟前:“阿姨没什么礼物送你,这还是明谦太奶奶当年留给我的,平安锁,寓意好,平平安安,你拿着。”
“这个礼物太贵重了,阿姨我不能要。”
叶涞不能收,又不敢太用力推搡,怕把盒子里面的东西摔了,两只手不知道该怎么放,拿起来又放下,最后干脆去抓坐在他旁边的盛明谦的手,求助地看向他。
叶涞以为盛明谦会替他拒绝,没想到盛明谦不紧不慢地直接替他接过了袁凌手里的木盒,合上盖子塞在他怀里:“给你的,拿着就是了。”
叶涞本来是想让盛明谦给他解围,这可倒好,直接替他收了这么贵重的礼物,礼物好收不好还,他不过是盛明谦带回来的协议对象而已。
但看盛明谦的模样,没有要继续替他推辞的意思,只好先收下,心里想着,这么贵重的礼物可千万不能弄丢了弄坏了,要好好收着,等盛明谦跟他离婚的时候再还给他好了。
但那个平安锁一看就是一代代传承下来的东西,袁凌应该是想送给盛明谦的爱人吧,他这个名义上的“爱人”是假的,只是暂时站在盛明谦“爱人”的位置上,以后这个平安锁盛明谦会送给自己真正的爱人。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叶涞就要嫉妒到发狂,身体里的每根神经都在叫嚣着,两只手捧着檀木盒子,指腹在盒子上面雕刻着两条龙的凹凸纹路上一下下摸着。
他又在心里恶劣地想,送给他了就是他的了,他想就这么霸占着,不想再还回去了……
但他也只是这么想一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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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才是正餐,袁凌跟盛德辉准备得很丰盛,芬兰特色餐跟中餐都准备了一些,还不许他跟盛明谦插手。
盛德辉到底是没忍住,拆了叶涞带给他的酒,喝完之后还意犹未尽,一瓶没喝够,又去酒窖里拿了两瓶自己的多年珍藏。
叶涞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也陪着盛德辉多喝了几杯,后来那两瓶酒后劲实在太大,叶涞感觉自己的视线跟听力都在下降,眼前的餐桌在旋转,高脚杯里的红酒像是在经历一场动荡。
他知道自己有点儿喝多了,不想在袁凌跟盛德辉面前失态,胳膊微微倚着盛明谦肩膀上,半靠着他的姿势。
盛明谦酒量好,但白天坐了太久的飞机,几杯酒下肚也有了些许醉态。
晚饭后叶涞跟盛明谦在院子里消食醒酒,拉布拉多跟小花猫都是脾气温顺的,没几分钟就跟叶涞熟悉了,跳到他身上跟他闹着玩儿,舔他手指挠他衣服。
“它们叫什么名字?”叶涞蹲下来,在小花猫脖子上摸着,小猫毛发摸起来软软的。
“拉布拉多叫多多,小猫叫咖啡。”盛明谦说。
“多多,咖啡,”叶涞伸手逗弄它们,“下午回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它们还记得你。”
“它们记性很好,现在也记得你了。”
盛明谦从猫咪储物格里拆了根猫香肠,一点点掰给咖啡吃,多多凑着鼻子过来抢,叶涞又从盛明谦手里掰了半根喂给多多。
“明谦,回来之前,你是怎么跟你爸妈说我的?他们是不是误会我们的关系了?”
“误会什么?”盛明谦挑眉看他,眼里像是有很多不满。
“误会我们是真正的情侣关系了,我怕他们到时候知道真相会失望,我真的很喜欢他们,还有点儿,舍不得。”
叶涞说着说着就多了,心里那脆弱的部分像是秋天之后干枯的落叶,一碰就要碎了一样。
“那就不让他们知道真相。”
“那不是欺骗?你骗得了一时,还能骗得了一辈子吗?”
叶涞刚说完,袁凌煮好醒酒汤出来叫他们,让他们喝完汤早点上楼休息,倒下时差。
袁凌给他们准备的房间在二楼,是盛明谦的卧室。
叶涞一进去就被里面的布置惊呆了,房间很大,自带浴室跟一个小书房,茶桌跟阳台上摆满了各色陶瓷花瓶,里面插着大红玫瑰花,朵朵鲜艳。
最显眼的是中间的大床,床单跟被套是大红喜色,平整地铺在大床上,一丝褶皱都没有,枕头上竟然还印着黄色丝线绣出来的双喜字,墙上还挂着红色丝带跟彩色气球。
这个房间无论叶涞怎么看,都像是……
新婚喜房。
盛明谦也没想到他爸妈会这样布置房间,但他站在门口也只是稍微愣了下,没多停留,拖着手里的两个大行李箱走进去,安静的房间里只有轮子跟地板摩擦出的隆隆声,他把行李箱放在窗边,从里面找出自己的睡衣就进了浴室。
叶涞没有盛明谦那么淡定,胸口小鹿乱撞,嘴大张着,无声地“哇”了好几声。
这个房间,就像他在梦里梦到的跟盛明谦结婚时的新房一样,那些梦里的,还有他无数次在心里曾经想象过的,现在就这么突然地呈现在他眼前。
叶涞走到床边,弯腰在“喜被”上摸了摸,掌心里是绸缎柔软细腻的触感,呼吸都快了几分。
躺上去一定非常舒服吧,叶涞怕摸坏了一样,轻轻收回手,绕着床走到床头,又弯腰凑近玫瑰花闻了闻。
真香。
叶涞每个角落都不放过,仔仔细细绕着看了一圈儿,现在不是梦,他不想错过每个细节。
盛明谦从浴室里出来,正好看到叶涞在看书架上的照片。
照片里是盛明谦初二参加学校里的网球比赛,十四五岁的模样,身体比现在要纤细,满满的少年气,脸上还有几分未脱的稚气,头戴白色棒球帽,一身黑色运动衣跟短裤,右手握着网球拍高高挥动,双腿发力绷出有力的肌肉线条,阳光正对着他的脸,棒球帽檐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下半张脸在光里,一滴汗聚在下巴上,要落不落的样子。
那是叶涞没见过的盛明谦,看得他心里直痒痒。
盛明谦头发也不擦了,捏着毛巾往书架那边走,身上还带着水汽,修长脖颈两侧的水珠还在往下淌,淌到脖子根洇湿了睡衣衣领,慢慢渗出一小块深色区域。